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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这位便是燕侯夫人吧?属下与燕侯有要事商谈,大夫药方已开,药已上炉,一会儿还得劳烦夫人,令燕侯及时服药。”

宋之拂不知为何,对此人本能的排斥,只低低应了声,便转身离去。

另一间屋中,孙嬷嬷与柳儿早已备了安神汤与净面水,一面服侍她换上翠色起居服,一面替她净面绾发。

孙嬷嬷抚着她因今日强拽着自己与门框而在手心留下的道道淤痕,心疼不已:“我家阿拂是好人家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幸好那燕侯还厚道,没丢下咱们不管……”她一面替她抹药一面道,“往后若再遇上事,姑娘千万别再念着我了,我一把老骨头不中用,姑娘只管好自己吧。”

宋之拂摇头,将孙嬷嬷与柳儿拉到身边坐下道:“别说这样的话,出了金陵,我身边再无旁的亲人,你两个与我最是亲近,咱们得相互依靠才是。”

孙嬷嬷与柳儿俱是眼含热泪,主仆三人正待再说话,却听门外有人来唤:“夫人,侯爷的药好了。”

宋之拂不由想起方才赵广源的嘱咐,心里长了个心眼,遂起身出门,亲自给慕容檀送药。

……

却说方才宋之拂离去后,赵广源入内,先是同慕容檀说些他离开这数月中燕地周边境况,大到蒙古蠢蠢欲动,小到守城将领家中妻子生产,事无巨细,只听得慕容檀不耐,皱眉道:“先生不必如此兜圈子,我只一句话,我慕容檀要这天下,要这皇位,但不要做那起拿无辜女人当靶子的龌龊小人!”

赵广源微笑,道骨仙风的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侯爷终于说出来了,君子行径,赵某佩服。”他靠近一步,低声道,“可夫人真是无辜的吗?侯爷别忘了,这是陛下亲赐的婚事。况且,即便无辜,旁人也会存利用之心。”

他自袖中取出两支箭镞,交至慕容檀手中:“侯爷请看,一个为我派人射马之箭镞,一个则是射中侯爷左臂之箭镞。”

慕容檀蹙眉,就着烛光仔细端详起来,却越看脸色越冷厉。

只见那两个箭镞,皆是扁平而锋利,却一个为实心圆铤式,一个为空心銎式!

这分明是来自两拨不同人马的箭!

赵广源道:“我已派人查探,方才在西侧林中,发现不少马蹄印与脚印,估摸着应当有数百人埋伏在那处,我猜测,应当是从金陵来的。”

慕容檀冷笑:“想不到我那一向循规蹈矩的侄儿有这样的胆子。咱们倒是多此一举了,还替他派了人来偷袭。”

赵广源捋着胡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正是咱们这番安排,令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的确,于慕容允绪而言,名声最重要,即便无法如除掉前几位叔王那般师出有名,也不愿留下话柄。特意令人在远离金陵的地方动手,定是不敢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然而赵广源早想到皇帝没胆量,便以主动替陛下分忧为名,诱凤阳知府出兵,以此让天下人以为是皇帝授意截杀燕侯,陷皇帝于不义,为日后起兵造势。

反倒是真正由皇帝派来的人,为替皇帝遮掩事实而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在燕侯不备之时射一箭。

见慕容檀不说话,赵广源捏着胡须瞥一眼屋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忽然扬声道:“侯爷莫再心软,此次正是除掉郑氏的好机会。焉知她非旁人置于侯爷身边的耳目?”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人叩到门扉。

慕容檀心中警铃大作,迅速至门边拉开门,却见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端着药碗,一脸恍惚失神的宋之拂。

第9章 相思玉扣

宋之拂怔怔抬头,一望见慕容檀面无表情的脸庞,便迅速红了眼眶。

她不知所措,又迅速垂首,将手中端着的药碗递过:“请夫君喝药。”

慕容檀不接,只沉默的望着她,眼神幽深莫测。

宋之拂却心中千般滋味难以言说,一刻也不想停留,只将药搁在门边,垂首一礼便仓促离去,转头扑进自己屋中。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出之藩途中遇袭的戏码,竟是慕容檀自导自演!

方才赵广源令她送汤药,一路过去,除她外无人留守,她便猜到此中定有玄机。可谁知,竟教她听到,他不但对她满是猜忌,甚至还谋划着杀死她!

赵广源何人也?此人自太|祖龙潜时便已追随慕容檀左右,虽不骁勇善战,却善谋能断,极受重用。他出谋划策,慕容檀十有八九会采纳。

“难怪……”宋之拂喃喃自语,背靠着门框瑟瑟发抖。

表姐再胆小如鼠,也不至被一次有惊无险的小小偷袭生生吓死,前世的她,很可能是得知慕容檀对自己有杀心,才日夜惊恐不安,又或者……根本就是被慕容檀杀害的!

思及此,宋之拂不由打了个冷颤,双腿越发软下。别说表姐,便是她自己,才将将生出些对慕容檀的感激,此刻全化为惊惧。

孙嬷嬷与柳儿见她这般模样,面面相觑,赶紧一左一右将人扶至床边:“姑娘这是怎么了?送一趟药,送成这副模样?”

宋之拂摇头,如小儿一般搂住孙嬷嬷,依偎在她怀中,泪珠自眼眶里扑簌落下。

孙嬷嬷伴着她自小长大,看在眼里如自己的心肝一般,一面拍她的后背,一面轻生哄:“不怕不怕,阿拂哭完便不怕了……”

宋之拂双手纠着孙嬷嬷的衣襟,小声抽泣道:“既不信我,想要我的命,方才又何必多此一举……”

孙嬷嬷与柳儿方才还不明就里,此刻一听,皆大惊失色。柳儿双腿一软,砰地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惨白着一张圆脸结结巴巴问道:“姑娘,侯爷……侯爷……要杀了咱们?”

孙嬷嬷亦是惊骇,到底更沉得住气些,忙先止住柳儿,方压低声正色问道:“当真?姑娘可是陛下亲封的燕侯夫人,他怎敢?”

宋之拂咬着唇苦笑道:“正因是陛下赐婚,才……”话至嘴边,终是说不出口。

她心头万般苦涩,对郑家人的埋冤又多一分。此刻的处境,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重生一世,好容易摆脱了与慕容允绪同归于尽的下场,却还是逃不过这死局?

她不甘心。

孙嬷嬷一听,已是急得眼眶泛红,跺脚恨道:“怪道这燕侯自婚后便不与姑娘同房,原来根本也未将姑娘当作夫人!”她一半辈子在深宅大院中过活的妇人,着实也无良策,只小心劝道,“眼下已近燕地,到底不在金陵,事事由燕侯说了算,万不可意气行事。姑娘天生丽质,若肯时时逢迎,兴许燕侯心软也未可知……”

宋之拂面露难色,嬷嬷这是要她以色侍人。且不说她能否放得下,豁得出,单瞧慕容檀此人,冷情冷性,若是轻易被美色左右,哪里还有能耐,在侄儿的猜忌与步步紧逼下,韬光养晦许久,最后一举反扑,杀入京城?

孙嬷嬷还要说话,却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大门被人自外豁然推开,慕容檀眼神幽深而阴冷的立在外,直盯着宋之拂,口中吐出二字:“出去。”

这是对柳儿与孙嬷嬷说的,二人皆下意识瞧一眼宋之拂,见她点头,方屏息退出。

屋门轻阖,慕容檀一言不发,只步步靠近。那脚步声,便如打在宋之拂心头一般,越是靠近,便令她越是害怕。

她双手紧紧攥住床单,鼓起勇气,挺直腰背,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眸,直视着慕容檀冰冷的双眸,在他走到眼前之时,嚯的起身,满是幽怨道:“夫君是否忘了,那日对阿拂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