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慕容檀见这皇帝侄儿望着自己新妇的眼神,本能的心头闷堵,退后半步不愿再往前,扬声道:“陛下为君,微臣不敢逾越。今日拜见,只为叩谢陛下天恩。”

慕容允绪这才些许回神,恍恍惚惚回到座上,又是怅然又是向往,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也不知为何,一向循规蹈矩,从不令人失望的自己,竟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怦然心动,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挣脱桎梏,破土而出。

齐澄已然脸色难堪,瞪着独自落座的年轻皇帝,恨不得扼腕而叹。方才原本已同陛下商议好,将燕侯引至皇帝上座,令其有不敬之举,不久后可数罪并发。昨夜题本未起作用,今日已不该再浪费机会。

可谁知,向来于女色上看得淡的陛下,竟被燕侯夫人乱了心神。

这郑氏女,明明是要送去膈应燕侯的,如今却令陛下失了神。

一旁的皇后亦是面上挂不住,身为正妻,眼睁睁望着自己的夫君望着已是亲婶的女子,如此失态,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宋之拂更是苦不堪言,心说自己当真同慕容允绪五行犯冲。她除了移开视线装作未见,只能无助的望向慕容檀。

那目光满是委屈与忧惧,波光闪闪,似怨似艾,看得慕容檀心跳漏了一拍,转瞬心里的不满便愈发汹涌。她这模样,是嫌上头的皇帝还没将她看够吗?

他悄然捏紧双拳,俯首道:“陛下国事繁忙,臣不敢再打扰,先行告退。”

齐澄忽然用力的咳了声,余光紧紧凝着慕容允绪。

慕容允绪这才收敛心神,恢复正常,温和道:“也好,皇叔多年未入金陵,此番多留些时日,你我叔侄叙旧,不急在一时。”

慕容檀闻言心下微动,果然要拖着不教他回燕地。他想起今晨收到留守燕地的谋士赵广源送来的蒙古军异动的消息,依言道:“陛下说的是,臣也欲好好看看这金陵城。只燕地兵马无人统领,恐给蒙古余部可趁之机,臣请陛下令择良将,往燕地镇守。”

慕容允绪面上的笑容淡了,齐澄也凝重起来。

今晨方收到军情急报,蒙古余部闻燕侯危矣,已暗中纠集兵马,恐有异动。早朝君臣奏对,慕容允绪令众臣推举良将前去镇守,然纵观朝堂,除了燕侯,竟无人能担此大任。

当年太[祖初定疆土,北部蒙古余部频繁侵扰。蒙古人剽悍善骑射,终将皆败,唯燕侯慕容檀以五千精锐组轻骑兵,趁势挺入,杀至蒙古王庭,一举擒住数位王族,方平了战乱。从此蒙古诸部对燕侯闻风丧胆,□□为保边境安宁,方封慕容檀为燕王,镇守燕地。

慕容允绪端详慕容檀片刻,遂笑开:“是朕糊涂了,燕地没了皇叔,哪还能挡得住蒙古人的铁骑?天下安定不过三十载,朕不希望百姓再遭战乱之苦,皇叔还是早日回燕,替朕镇守吧。”

齐澄在旁听得心惊肉跳,不敢相信的望着皇帝,方才商议的明明是尽力拖住燕侯,怎不过片刻就变卦了?这可是放虎归山!

奈何无论他如何使眼色,慕容允绪皆作未见。

慕容檀见目的已达成,遂带着宋之拂告退离去。

……

慕容允绪令燕侯之国的旨意来得及快,无后放过便传入燕王府。

一降爵为侯的宗室,仍旧回封国就藩,享亲王仪仗俸禄,不伦不类,引人议论。然燕侯旧部们却无暇顾及,皆整装待发,欲尽快赶回燕地。

循礼,新婚第三日乃新妇回门之日,慕容檀却下令当日启程上路。

孙嬷嬷俨然十分不满,却不知宋之拂正盼着早早离开。

昨日慕容允绪的模样令她十分不安,再留在金陵,真不知会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心知家中除了外祖母,舅父舅母与表姐定然也盼着她早早离开金陵。只可惜,无法再见外祖母。

她遂休书一封,嘱咐外祖母好生安养,不必替自己担忧,方随慕容檀踏上就藩之路。

燕侯一行不过百人,原是轻骑简行,却因宋之拂的马车,与满满数车的嫁妆,不得不略放慢速度。

宋之拂不敢教人以为自己吃不得苦,受不得寒,即便被崎岖不平的道路颠簸得浑身散架,仍是强撑着无一句埋冤。

同行者除宋之拂,孙嬷嬷与柳儿三女眷外,俱是长年混迹行伍的慕容檀亲信,人人都习惯了四处奔走疾行,此时见娇娇弱弱的夫人也跟着这般吃苦,才觉这一路不易。

想到往后还有近一个月的路程,且此时还是南方富庶风流地,越往北,越是风沙之地,刘善也生出恻隐之心,夜半安歇时,悄然询问慕容檀:“侯爷,夫人想来未受过此等苦累,是否需令弟兄们略慢些?”

慕容檀这三两日来,早把那小姑娘强装无事的模样看在眼里,却只作未见。

一来他心中仍记着那日他的侄儿直勾勾望着这小姑娘发愣的模样,虽知与她无关,却始终气不过,连着数日,都与她分房而眠。二来,却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心软。这女子似是与众不同,那副逞强的模样,令他难以克制的心软,令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去瞧她,使心肠硬一些。

可连刘善都动了恻隐之心,倒显得他没心没肝似的。

他面子上过不去,只佯装肃然道:“路途遥远,身后有皇帝虎视眈眈,如何能慢?难道为她一人,要让所有兄弟跟着涉险吗?”

话虽如此,他到底也是心软,嘴上未明说,第二日还是略略放慢了速度。

然而众人行至凤阳府时,慕容檀却再次收到以火漆封口的密信,令他坚毅的心,再次左右动摇起来。

……

却说金陵皇宫中,慕容允绪自闻燕侯离京,便终日魂不守舍。

他自小在东宫长大,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帝王策,每日循规蹈矩,从未有半步逾越,更不敢透露半分心底的欲望。他后宫美人无数,却无一人是自己想纳的。旁人的弱冠之年,正是青春放肆之时,他却如时时带着枷锁,朝廷的内忧外患令他动弹不得。

原以为登上帝位,此后便一直这般压抑自己,清心寡欲的过下去,直至那日见郑氏,方勾起多年来埋于心底的深切渴望。

原来他并非毫无所求,只是从前未有怦然心动。

他只恨自己,为何就事事都听了齐澄的谏言?如今相见,佳人不但已为人妇,将来更是要被他亲手杀死……

不,他不容许此事发生。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渴望,他想要拥有她,毫发无损的她。

于是他不顾齐澄的反对,放走燕侯。金陵桎梏太多,处处都是眼睛,他若夺叔父妻,实在太难。

一旦出了京城,燕侯不过百人,他便不信拿不下……

第8章 途中遇袭

一行人渐渐靠近兖州府,宋之拂的心便越发不安起来,只因她记得前一世,表姐郑潇便是跟随慕容檀北上,途径兖州府时遇袭,最后被生生吓得一命呜呼。

她的预感不错,这日傍晚,眼见将近平邑县城,却忽有一队约莫五百人的骑兵,自山石林木的掩映间直冲而来,将其包围。

这些人个个身着铠甲,手持刀枪,装备精良,一看便非寻常乌合之众,因无旌旗标识,难辨来者何人,只听为首者长刀直指燕侯,扯着嗓子吼道:“逆贼慕容檀,我等奉命,今日便要送你归西!”

慕容檀面庞坚毅肃然,丝毫不乱,伸手一挥,麾下众人便迅速驱马聚拢,围拢队形,提刀待战,不见惧色。只听他沉声喝道:“来者何人?陛下从未定我罪,不知足下奉谁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