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哥哥正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你的例子给了我们很大的鼓舞。等你的身体有所恢复,如果能帮助我们证明音乐确实对精神力有所影响,政府会认真考虑重新开设音乐学院的事——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怪不得亚历克斯会说大哥的研究已经快要成功,原来关键性的进展是出现在了自己这里。
苏时哑然地挑了挑唇角,坦然抬起目光,眼里浮起清湛笑意:“谢谢您,元帅阁下,我很荣幸。”
这个世界上,克雷格一定不只是单独的个例。突如其来的战争打乱了人们的所有脚步,一切都变得绝对为战争服务,生存成了第一位,人们被迫暂时舍弃了很多东西,但早晚都会慢慢将它们重新捡拾起来。
音乐可能确实拯救不了世界,但一定可以拯救些什么别的东西。
结束了和元帅的通话,完成了述职,他在军部里的身份也被彻底注销。苏时摘下头盔轻舒了口气,操纵着轮椅离开了全息室。
保罗几个人居然还等在外面。
亚历克斯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虽然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却也至少没有出手为难,见到弟弟出门,就快步迎了上去。
“二哥,我很好,我能和他们说几句话吗?”
迎上亚历克斯担忧的目光,苏时朝他笑了笑,征询地轻声开口。
他还是第一次脱离治疗舱这么久,身体已经发出鲜明的抗议,眩晕如影随形,冷汗涔涔布满额头,已经将衣物沁得冰凉。
亚历克斯撑着轮椅稍稍俯身,望了面前的弟弟一阵,才抬手将他轻轻一揽:“快一点,你的身体需要休息了。”
苏时点了点头,抬起目光,朝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望过去,眉峰就温和地舒展开:“刚才的事,谢谢你们。”
几个队员里只有保罗有少尉军衔,和那些年轻军官对上,不仅讨不了什么好,说不定还要挨上几个处分。队员们替他出头,其实是冒着不小的风险的。
保罗眼中显出浓浓愧色,摇摇头低声开口:“我们没能帮上什么忙。队长,你——”
他犹豫着停下话头,目光落在克雷格身上。
他们执意留下,其实也只是想问问对方好不好,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可看到眼前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依靠轮椅代步的瘦弱青年,到了嘴边的话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队长,我们就是想看看你,你怎么样,身体好点儿了吗?”
汉克没有他的觉悟,挠了挠头发挤过去,关切地开口询问。
望着队员们欲言又止的神色,苏时眼里显出淡淡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多谢,我已经好多了。”
他的额间还泛着冷汗,脸色也苍白得叫人担忧,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偏偏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又沉静安稳,任何人迎上那样宁澈的目光,都没办法再做得出任何质疑。
经历过生死,面前的青年似乎也终于解开了始终背负着的枷锁,不会再因为些许误会而感到委屈不平,那些事似乎也早已不再被他放在心上
他们一直都想要为自己曾经的误解道歉,终于找到了机会,被误会的人却早已经不在意了。
保罗怔怔站了半晌,还是上前一步,迎上他的目光低声开口:“队长,之前的事,我们一直想和你道歉——”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沉默地停顿片刻,才要再开口,窗外却忽然响起刺耳的尖锐虫鸣。
“小心!”
虫鸣是虫皇才会有的特殊能力,多半是用来控制虫族的,在人类的聚居区还是头一次出现。亚历克斯厉声开口,精神力瞬间铺开,顾不上管自己,将弟弟整个护住。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远比他更加强大的精神力潮水般蔓开,不仅将也他保护进来,甚至直接张开了无形的结界,稳稳抵御住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亚历克斯神色微愕,心里却立时沉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克雷格的手腕:“快停下,不要命了!”
他只知道弟弟是因为精神力爆发才会受伤,却不知道克雷格的精神力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可他的身体原本就没有恢复,如果再不顾身体地爆发下去,甚至连生命都可能会有危险。
迎上他的视线,克雷格轻轻抿了抿唇角,反手握住他的手,清秀的面庞上又显出隐约熟悉的柔和腼腆:“二哥,我也能保护你。”
胸口蓦地缩紧,亚历克斯咬紧了牙关望着他,想要训这个怎么都不肯听话的弟弟几句,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是沉默着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叫他靠在自己身上,将精神力融入进那一片屏障里。
身体有了支撑,精神力将身边的人尽数护在身后,苏时将手探进口袋里,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虫族的母皇一定已经感觉到了威胁,才会忽然发出虫鸣,来寻找那个隐藏在人类聚居区的天然敌人。小虫皇无疑也听到了这道声音,几次要冲出来,却都被他拦了回去。
这次的虫鸣来得毫无预兆,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仿佛只是作为一次示警。但虫皇毕竟已经长大,即使没有这次变故,能留在人类区域的时间只怕也已很有限了。
隔了几分钟,刺耳的锐声渐渐淡去,消失得毫无踪迹,像是一切都从未发生。
苏时撤去精神力,抬头望向神色关切的保罗,朝他淡淡笑了笑。
那双温和乌澈的眼睛里,除了平静已经寻不到更多的情绪,即使再细加剖析,也只剩下清朗明净的释然。
亚历克斯扶住弟弟的轮椅,低声开口:“好了,该回家了。”
苏时没有再多开口,顺从地点了点头,就被亚历克斯推着走远。
保罗本能地上前几步,望着越来越远的人影,心里终于空落下来。
*
推着轮椅远离众人的视线,亚历克斯的心里也越发沉下来,抬手覆上弟弟的肩膀,想要开口询问,却被掌心下的温度引得心里一惊:“克雷格!”
“二哥,我没事。”
苏时低声开口,身体却终于支撑不住,向轮椅里脱力地滑下去。
他刚刚原本是想要再和保罗说几句话的,可身上的不适和反复发作的晕眩却剥夺了他最后一点余力,只勉强维持住片刻的精力,就不得不闭紧了双目,摸索着攥住肩侧的手腕,声音低微下来:“二哥,别叫他们看见……”
“不要再操心了,你只管好好休息,有二哥在。”
亚历克斯拍了拍他的手臂,沉声开口,快步将他推上了自己的巡逻艇。
即使颠簸已经足够轻微,却依然叫苏时的眩晕愈发激烈,冷汗汇聚滴落,在衣物上落下稍深的痕迹,唇角无力地抿着,色泽也已转为淡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