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就有劳王爷走这一遭了。”
晟王爷摆摆手,哈哈大笑道:“收下就好,收下就好,本王改日请你吃酒。”说罢大摇大摆地就走了。
竟是毫无愧疚地把烫手山芋扔给了叶家。
等人离去,安氏蹙着柳眉,不解道:“太子殿下送了只白鹿给咱们家阿锦,这是何意?这,这不是求娶婚嫁的吉祥物么……”
叶丞相亦是一头雾水,上座的老太爷捋着胡须,道:“或许是一时兴起。总不能是因为太子瞧上咱们家阿锦,用作聘礼。这八岁和三岁,还都是男娃……”老太爷摇摇头,道:“贵人所赐,好生养着便是。”
叶丞相口中称是,却总觉得心里头有些异样。
第23章 年末
眼看到了年尾,往年叶老太爷都是要回津州老家祭祖的,只是今年不慎受了风寒,喝了几日汤药也不见好转,这一来一回少说也需半个多月,而且路途颠簸,老人家哪里受得住,叶岩柏好说歹说才劝他打消了念头。
本来叶丞相该替老父走这一遭,但他如今身居要职,庆宗帝事事都要仰仗他,根本抽不开身,只得修书一封,遣人送回津州,给几位叔伯堂兄弟告罪,日后必定携家带口回乡给老祖宗赔罪。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寿康苑里,安氏系着一条蓝紫色水纹围裙,亲自在小厨房给老太爷煲汤,这方子是跟宫里的太医要的,加了一些治风寒的草药。
安嬷嬷眼见四下无人,便凑到跟前小声问:“夫人,先前老太太的嘱托您可还记得。”
安氏柳眉微蹙,轻叹道:“母亲想见晖儿和阿锦,想一家人团聚,我又何尝不想,只是公公病情反复无常,老爷又公务繁忙,我哪里敢提,若是将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老爷怕是要休妻的。”
安嬷嬷知道她素来是个软和的性子,耳根子又软,只消哄两句便服服帖帖,亏得丞相没有纳妾,否则以她这脾性,在后宅被磋磨死也是有的。
“夫人,老奴服侍在您身边已有二十余年,如今有些心里话,虽然知道说出来会惹得夫人不快,却不得不说……”
安氏知道她一心为了自己好,连忙拉住安嬷嬷的手,亲切道:“嬷嬷直说便是,绮容是您亲自喂养大的,嬷嬷待绮容有如亲生母亲,如今阿锦也交托给嬷嬷照顾,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提起那宝贝疙瘩,安嬷嬷脸上也显出些笑意,道:“夫人信任老奴,老奴便倚老卖老一回,若有言辞不当之处,还望夫人见谅。回想初进门那几年,夫人不受老太爷喜欢,连晨昏定省也免去,甚至不许夫人踏足康寿院,此事夫人可还记得?”
思及往日的委屈,安氏拧了拧手里的帕子,微微颔首。
安嬷嬷又道:“后来夫人生锦少爷时受了大罪,好在母子平安,老太爷也知道女子孕育子嗣的不易,自那以后,待夫人和善了许多,夫人或许未曾察觉,但仔细想想,如今您就在康寿院的小厨房煲汤,往日您可有机会接触老太爷的吃食?”
见安氏面露恍然,她又接着道:“夫人嫁入叶府近十年,一直贤惠孝悌,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来,人心都是肉做的,老太爷哪能不动容,只是拉不下脸罢了。夫人您为全丞相大人的一片孝心,因此不敢在叶府提安家一个字,过几年锦少爷大了,连自己外祖父外祖母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哪里能亲昵得起来,老太太日日翘首盼着女儿和外孙,您这样可对得起她?”
安氏惭愧道:“嬷嬷说的有理,我尚在闺中时,爹娘将我当做掌上明珠疼宠,吃穿用度比得上王公贵女,如今嫁为人妇,为讨公公的欢心,不得不与娘家疏远,我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只是老爷那里实在难办……”
“夫人,老爷是至孝之人,自然事事以老太爷为先,只是若老奴记的不错,当年是老爷千方百计求娶夫人的,既是如此,夫人何必如此委屈自个儿,偶尔娇蛮一些也是无妨的,您不争取,只一味退让,叶家与安家便只能做世仇,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安氏虽然性子软,到底也是饱读诗书的女子,略一思量,心里便有了谱,道:“嬷嬷一席话,倒是点醒了绮容,此番若是老爷不应,我便自己带晖儿阿锦回安府,叫他一个人过年。”
安嬷嬷这才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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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老爷子刚服了药,正躺在榻上休憩。他到底上了年纪,这一病竟像是衰老了十多岁,整个人都显得憔悴虚弱。
朱漆雕花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探出小脑袋,确定屋内没人,这才轻手轻脚地踱进屋,莲藕似的手臂撑在床榻上,两手托腮,呆呆望着熟睡中的老人。
他前世与叶家不熟,因此不清楚叶老爷子是哪一年离世的,约莫是顾琛登基前几年的事,算一算也不过剩下几个年头。老爷子身体一向硬朗,这次的风寒怕是种下病根,才会一日不如一日。
刘管事走进屋里,一眼便瞧见了趴在床边的小孩,赶忙把小娃娃抱到外间,低声道:“小少爷,此处可不是玩闹的地方,老太爷刚用了药,正在休息,您在这里会打搅老太爷休息,老奴陪你去偏厅玩捉迷藏可好。”
老爷子不允许孙儿们靠近他的病榻,担心过了病气,尤其叶重锦原本身子就不好,自然更得小心谨慎些。
叶重锦皱眉看他,道:“放我下去,我不会吵闹的,何况祖父都病了,阿锦哪有心情捉迷藏,我要留在这里陪祖父,刘管事要是实在想玩,就找别人玩去。”
刘管事额角抽搐,却只得赔笑,道:“小少爷莫要任性,这屋里药味重,小主子待久了头晕,若是老太爷知道也是会心疼的,待老太爷痊愈,小少爷您想待多久都好,如何?”
叶重锦想了想,把自己腰间的浅紫色香囊摘下,递给刘管事,道:“把这个挂在祖父床头。”
刘管事连忙小心接过,见到那香囊的背面绣着一个“锦”,便知道小孩是想用香囊代替自个儿陪伴老人,心头一软,哑声道:“小少爷有心。”
叶重锦想着,这香囊里的药香有凝神静气之效,挂在床头刚好驱散屋里的汤药味,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刘管事瞧着小孩的身影消失,这才进室内去挂香囊,却见老太爷已经睁开眼。
“是老奴吵醒您了?”
老太爷摆摆手,道:“年纪大了,本就睡得不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不怪你。”他瞥到刘管事手里的香囊,认出是叶重锦常挂在腰间的那枚,忍不住笑道:“阿锦来过了吧,那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说他乖巧,偏又喜欢胡来,说他任性,却又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
刘管事将那香囊系在床前,躬身笑道:“老奴听人说,孩童一出生就是一张白纸,这纸上所描所绘都取决于教养他的人,如今小公子这般伶俐懂事,乃是叶家门风好,更是老太爷和老爷夫人教养得好。”
老太爷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他像陆家那孩子,贪吃贪玩,天性自然,也好过小小年纪事事周全。凡事皆有度,人亦是如此,一个人若是过分完好,便也成了不好……”所谓慧极必伤,并非没有道理。
刘管事低垂着脑袋,细细聆听,过了好半晌,才道:“老奴虽然不懂什么道理,但也知道否极泰来的说法,小公子不过三岁有余,却已经吃过许多苦头,如今健康平安,可见经受住上苍的考验,日后只有享不尽的福,再没有受苦的道理,老太爷该放宽心才是。”
老太爷微微一怔,自从知道这孙儿尚未出世,便被拎不清的父母算计,险些胎死腹中,他一直觉得愧疚,更时时担忧,怕这孩子又被老天收回去。
可如今听刘管事开解,他转念一想,孙儿自小汤药不断,的确是吃了许多苦,莫非他的天资是以此为代价换来的?如今他苦也吃够了,剩下的就只有福气了。
老太爷灰败的脸色渐渐退却,眼底又掀起光亮,他道:“老刘,你这老伙计……”却是大笑起来。
刘管事也跟着笑,知道老爷子的心结算是解开了,痊愈也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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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是最繁忙的几日,六部送来的统筹文书皆要丞相过目,叶岩柏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好在老爷子的病情逐渐好转,他也不用两边着火,晕头转向,倒是有闲暇喝两口热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