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孙兰酒只比红霞大两岁,但陈曼宜总唤红霞姐姐,却叫她阿姨。有时听着这个称号,孙兰酒真是气恼。她问陈曼宜,韦如娟这个蠢货都知道叫我孙姐,你怎么总叫我孙阿姨呢?

陈曼宜坐在煤炭炉子前笑着不答,银色水壶咕嘟嘟地响,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在春末的清寒里,她还在穿着上个夏天在路边买的条纹吊带。黄紫蓝红堆在胸脯,束在腰肢,白净丰腴的肉映衬着,像一尾钻进彩虹倒影的幼鱼。

红霞按下音响的播放键,《夜色温柔》的歌声如约流出。

二零零二年是孙兰酒开理发店的第六年。

八九年春天,吴江纺织厂经营不善倒闭,孙兰酒无奈下岗,举目无亲之下只好跟着同乡姐妹拜师学了理发手艺。

在南方阴冷的十一月,莲城镇走了几户人家,连春节也等不及过,去上海的去上海,去广州的去广州。孙兰酒盘下一家店铺,九叁年她在伟哥的音像店里租碟片看,那会儿时兴陈佩斯演的《爷儿俩开歌厅》。她赶时髦也去看,结果喜欢上那英唱的那首《夜色温柔》。

一个月后,“兰酒理发店”换了招牌,“夜色温柔”刚挂上去时,杀猪阿里讲,这地儿更不像一个正经地儿了。孙兰酒笑着应他,本来也不是个正经地儿啊。

理发能赚到的钱少,租金和水电的成本高,刚开店的第一年,孙兰酒负债累累,夜里睡觉翻身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要债的人上门。

九七年夏天,孙兰酒坐大巴去往皖地进货,从前一起学手艺的小姐妹请她吃饭。在拥堵狭窄的街道边上,大排档的酒水直接、猛烈,她们喝到兴头,相拥着大哭又大笑。

小姐妹问,阿兰,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好男人结婚啊。

孙兰酒回,你会找到好男人结婚的。

小姐妹又问,阿兰,我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大钱啊。

孙兰酒回,你会赚到大钱的。

小姐妹听了咯咯直笑,她一把抱住孙兰酒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又忍不住地炫耀,阿兰,我已经存够七万块了,等到过年回家,我就不再来了,我要盖房,我要结婚,我要重新做人。

那天午夜,孙兰酒拖着路都走不稳的小姐妹回到店里。那店在市中心的边缘,靠近几个招待所,理发店的招牌高悬着,下边又摆了几个灯牌——按摩、敲背、拔罐、捏脚。

店里日光灯管两端已经发黑,笼着乱飞的蚊虫,一闪一黑,好似要跳闸。几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抽烟,见着孙兰酒来也不搭理。门内,香烟冷漠地、沉默地燃烧成灰,而门外,夜色即将被白昼烧尽。

按摩是手|淫,敲背是乳|交,拔罐是口|交,捏脚是足|交。孙兰酒学会这一套时,小姐妹还额外叮嘱,叫她千万学会吊胃口,绝不搞全套,吃不到的肉才最美味。

返回莲城后,孙兰酒招了好些个小妹,又喊来几个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