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起床后该吃吃该喝喝,大家都没看出来他昨晚上没休息好。
回到柳钰接待室,柳侠和柳岸发现玉芝正拿着自己的包在摔,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了,两个人赶紧问怎么回事。
小蕤说:“将您刚出门,二姑就连着收了好几个传呼,显得是他们校长哩名儿,说是学校有急事,如果接到传呼速回电话。
二姑怕学校出了啥大事,就回了,结果传呼是他们教务主任发的,二姑问他到底出了啥事,他不说,就说事儿老急,咱二姑必须最快速度回去。”
柳侠骂了声娘,说:“要是咱今儿没回来,现在还搁柳家岭咧,那他们咋办?”
柳川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出发:“孩儿,二姐已经回电话了,只好这样,教务主任是她哩直接领导,她要是今儿不回去,以后工作不好干。”
柳侠愤然:“我知,我就是看不惯这个主任,他不就是比二姐高半格吗,就能这么不讲理?”
柳川说:“这种事多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这样吧,猫儿跟你答应了小雲跟小雷了,没法走,我给大姐二姐送走,然后我自己就也去上班了,这样您明儿回去,我还能再歇一天。”
柳侠说:“时间不够了,你去送二姐,我跟猫儿去送大姐,要不你今儿上班迟到,俺回去再请教不好意思。”
柳川直接就答应了,柳侠开的是奔驰,可以给大姐长长脸。
云芝和玉芝因为第一学历只是初中,所以虽然工作中非常努力,事实上也都成了单位业务拔尖的骨干力量,还参加了很多进修班,包括考取了函授本科学历,可在单位仍然升职困难。
云芝五年前才升了教务主任,去年暑假成为主抓教学的副校长;而云芝,去年柳川帮她从拖欠工资严重的城关中学调进县一中,才成了教务处副主任。
而玉芝这个教务处的职位,她本人还感觉来得非常冤。
玉芝没有当领导的欲望,她喜欢教学,并且几年前,荣泽县改市的时候,她因为响应教委的号召,参加了市委宣传部组织的庆祝活动之一——为美丽荣泽添画卷——的书画比赛活动,被发展成了荣泽市书法协会的会员,继而又成了原城市书法协会的会员,从此拾起笔墨,重新开始练习书法,对杂务繁多的领导职务就更没有兴趣了。
可是,她被调到县中的时候,正好赶上本班一个家长因为孩子频频逃学而追到学校揍人,玉芝把事情处理的很圆满,校长由此认定她情商高,天生人缘好,适合处理和家长有关的棘手事项,生生把原先打算让她任职的校语文教学组组长给提成了教务处副主任,还专门在领导班子会上和教务主任说,在学生心理问题和家长工作方面,有事多和玉芝沟通,结果,教务主任就把和家长有关的所有麻烦事都交给了她。
而玉芝,她对找事的家长就和柳侠对骆局长这些人一样,想起来都是巨大的负担,如果不是真没其他办法,她是绝对不愿意和家长打交道的。
柳侠开车,到国道的时候和柳川他们分开,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学校上班都早,云芝现在去,会迟到将近一个小时,不过她还是决定去上班。
以后都是大星期了,她决定以后端午节前的那个周末,也要回柳家岭,现在少请假,到时候请假会更好开口。
雨大大小小,这会儿比起床时大了很多,车上就一把柳钰给的伞骨七歪八扭的折叠伞。
柳侠到校门口,摁了下喇叭,并把云芝那边的车窗降下。
看大门的师傅看到玉芝,马上打开了电动折叠门,柳侠一直把玉芝送到她的办公楼门口,那里有防雨汽车通道。
和柳岸一起,又到玉芝在三楼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柳侠才出来。
他知道三哥的意思。
奶粉的事,柳侠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记恨云芝一辈子,事实上,他早就原谅了大姐。
见过的人越来越多,柳侠知道的人情世故也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能体谅一些过去觉得不可原谅的事。
云芝刚满十九周岁嫁入常家,因为出身贫困山区,被公公婆婆和大姑子百般挑剔责难,她在温暖和睦的大家庭生活了十九年,完全没有应付苛薄家人的经验,她惶恐不安地试图用勤勉和退让来求得公婆一家的宽容,来保护自己的婚姻。
柳川告诉柳侠,云芝每次回柳家岭带的礼品,都会被她婆婆一样一样验看,稍微觉得贵重点的,她婆婆就拿出去,并且指责云芝吃里扒外,不是个贤惠女人,结了婚不和丈夫家一心,只想着贴补娘家。
云芝结婚后的三四年里,多次去找过玉芝,说她受不了了,她一想到下班后要回的家就恐惧,她想离婚,她想回柳家岭。
如果不是离婚会给娘家带来耻辱,云芝早就离了。
所有人都有青涩尴尬的时期,走过青涩,才会逐渐成熟坚强。
云芝从极度贫穷的柳家岭到繁华富裕的原色,本就自卑,又遇上尖酸刻薄的常家父母,一时不知所措在所难免。
好在,她没有被生活磋磨到彻底失去本心,失去勇气,她为自己争取到了成为一个家庭真正主人的权利。
——
回来时换柳岸开车,出了原色区,路边的风景就从漂亮的花草和行道树就变成了各种违章搭建的厂房、随意占地摆放的各种建筑机械、建筑垃圾、生活垃圾和……被拆得各种奇形怪状的残壁断垣。
拐上通往望宁的路,厂房和残破的民居少了,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却增加了,公路的状况也跌了好几个等级,但也好过五道口到望宁的那一段。
他们刚过五道口,几辆小山似的拉煤车从对面驶来,柳岸熟练地把车子靠边,还是没有能躲过被溅满车黑泥汤的命运。
回到柳钰那里,接待室和布店前给柳魁和柳钰精心铺的水泥地面上,因为去周围其他店铺买东西都人都愿意从这里过渡,也变成了一滩烂泥。
中午和小雲、小雷吃完烩面出来,一辆往东的拉煤的东风车停在路中央,因为旁边都是泥,他们的车必须往公路上倒着调头。
柳侠去喊煤车的司机请他挪车,才发现车前面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儿,司机正站在老头儿旁边,无辜的摊着手:“大爷,今儿下雨咧,这街上路又不好,我开哩最多二十码,咋会碰着你咧?”
老头儿不接话,只是哼哼。
小雲拉拉柳侠的袖子,趴他耳朵上小声说:“这老头儿是讹人专业户,平常他就摆个卖瓜子哩摊儿,光想搁到路正当间,又外地哩车稍微靠近他,就得赔他三百块。
不过今儿下雨,他没卖瓜子,赔他二百块就中了。”
柳侠愕然:“他这样讹人,就没人管?”
小雲说:“谁敢管?他一群孩儿,一个比一个孬孙,不信你等会儿,要是一会儿这个司机不给他钱,他哩孩儿们就一起出来了。”
五分钟后,果然从旁边的杂货铺出来了大大小小七八个人,把司机围了起来。
十分钟后,司机给了三百块钱——因为司机没有主动给钱,罚一百。
而被撞的老头儿,站起来连衣裳都没换就去烩面店了。
柳岸倒着车,柳侠对他说:“猫儿,我前儿给你说哩那句话是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