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啊,疼死我了!”
祝妍凤坐在椅子上直翻腾,双手紧紧地攥着大娘子的手,疼得她冷汗都流了出来,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又不少都粘在了大娘子的衣衫上。
这一双鞋小的不是一星半点,祝妍凤的脚趾差点都折断在里面都塞不进去。按照大娘子的吩咐,祝桐桐努力地替姐姐穿鞋,听到她脚趾关节摩擦的响声,可真是解气得很。
抱着怀里的女儿,大娘子也快跟着她哭出声了,看了眼另一只放在旁边的小鞋,好像之前看着还没这么小呢。
“不应该啊,这尺寸可是六皇子上报给尚宫局的,怎么会小这么多呢?”大娘子疑惑地问道。
“这鞋的尺寸好像跟我的一样,会不会是六皇子记错了尺寸?”
祝桐桐这么随口一说,大娘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之前宫里差人来问尺寸的时候,祝桐桐就在一旁量身,一定是六皇子从中作梗故意恶心她,才会让尚宫局按照祝桐桐的尺寸来赶制嫁衣。
快步走到那一件衣裳前比对,果然不出所料,这衣裳比女儿的身量瘦了一圈。
懊恼地甩了下袖子,大娘子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当初宫里把衣裳送来就应该先试穿一下,要不是害怕女儿太急弄破了衣裳,也不会到快出嫁才发现这档子事。
“这可如何是好?衣服鞋子都不合身,岂不是走路跟上刀山一样痛苦?”
祝妍凤从小被大娘子捧在手心里,看到她穿双鞋子都这么痛苦,真是要剜下她心口的二两肉啊。
停下了片刻,这下倒是轮到祝桐桐得意了,“这嫁衣可是御赐,想找旁的来代替是不可能了,既然姐姐要出嫁,那也只能忍着痛,坚持下去。不是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祝桐桐这蜘蛛吐丝般的语气听着就让人厌恶,可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咽了六皇子送来的哑巴亏。
“母亲,您快想个办法啊,凤儿的脚都快要断了。”祝妍凤哑着嗓子央求道。
尚宫局做得鞋结实得很,前面的鞋面被她的脚撑了好几次都没什么问题,祝桐桐用手指轻轻碰一下表面的珠子,可对祝妍凤的脚来说简直就是泰山压顶般的折磨。
塞,硬塞,只要能嫁进皇宫去,这点苦总要能吃得。
大娘子咬了咬牙,索性转过了头去,“不能穿也要硬穿!快,一会把衣服也给换上!”
“母亲放心,”从地上站起来,祝桐桐看了眼祝妍凤比自己粗了一圈的腰,“我一定帮大姐把衣服穿上去!”
相比跟她们大吵一架,这种被迫接受折磨的方式,才更让祝桐桐觉得兴奋。
巳时一刻,前厅已经到了不少家里的亲戚。嫡女出嫁可是伯爵府了不得的大事,总要让家里人来撑撑场面,让其他的王公贵族也知道自家女儿有多贵重。
“父亲、母亲。”姐妹两人异口同声。
手里同样拿着一柄孔雀羽扇,遮挡着半边脸颊,只能以一双眉眼示人。祝妍凤在内屋哭得死去活来,眼睛早就肿成了核桃,那一声“父亲”从她嘴里说出来近乎沙哑。
双脚塞在一双小了一寸半的鞋子里,穿上一件比自己身材瘦了两圈的衣服,从后面看,祝妍凤宛如一只用线裹着的粽子,每一个谨慎的动作都怕衣服被崩开。
家里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祝妍凤身上,这个庶女是谁?呵,不知道、不认识、不清楚。
“吉时到!”
外面的一声吆喝,催促着屋内的一双姐妹。
要赶往夫家去了,误了时辰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六皇子的筵席还是贵妃娘娘要在宫内操办,更是丝毫都马虎不得。
婢女扶着祝妍凤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母亲教她要矜持,可她早就被这双鞋折磨地身心俱疲,只想快点上花轿坐下休息。
十六人抬的大花轿,四处轿顶都垂着红花流苏,轿子侧帘用的刺绣是凤穿牡丹,前面的帘子绣着龙凤和鸣,都是极好的兆头。
不愧是皇家,皇子成亲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这轿子可真是气派!”
“嫁到皇家以后就是皇家人了,咱们还能沾沾光!”
“咱们凤儿,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
七姑八姨毫不遮掩地议论着,光是这轿子就让她们的口水给滋养了一遍。
旁边的大娘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别人越是夸自己的女儿,她就越是得意,两个鼻孔恨不得对着头顶上的青天。
亲戚们的注意力全都在前头的花轿上,围在一起,后面的那一顶两人抬的轿夫着实有些尴尬。
祝桐桐比不得大姐嫁得好,听说这两人抬的轿子都已经是特许,否则,只能自己走着去高煜将军府。
“哎呦!咱们去赴宴,还特地给准备了轿子啊!”身材略胖的姨母注意到了后面的那一顶小轿子,虽说也是红色,可远比不上前面的那一顶气派。
旁边的姑母赶紧拉住她,打趣地冲旁边的祝桐桐扬了下下巴,“这是九姑娘的花轿,您这还没吃酒,怎地就眼花了呢?”
说话时,姑母特地加重了“九姑娘”这三个字,赶紧把周围人的眼光吸引到这里。
这花轿可真是破败得很,要不是裹着一层红布,还真看不出是成亲用的轿子。恐怕,自己用银两买一顶轿子都要比这一顶好得多吧。
也难怪,毕竟是不得父母宠爱的庶女,又是要嫁给一个不得圣上心意的将军。
有这么一顶花轿,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扶着祝桐桐,两个婢女赶紧凑近了她些,用身子挡住那些人的口舌。
同样是大喜的日子,怎就非要踩自家的姑娘一脚?
上轿前,还要聆听父母的教导。半弯着身子,祝妍凤的身子摇摇欲坠,这才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就有点支持不住。
“隆隆!隆隆隆!”
嘈杂的声音从街头向这边靠近,一路上扬起的尘引得不少人注意。
上百人的精锐部队向伯爵府靠近,风风火火地架势盖过了锣鼓声响,裹挟着沙场的血腥气冲进皇城,为首的男人没有丝毫畏惧。
银色的盔甲经历了不止多少场战役,将伯爵府的大门团团围住,这一百多人的“迎亲队伍”吓得这群亲戚立刻止住了议论声。
停在大红花轿的前面,那男人摘下了头上的头盔,一路上风尘仆仆,额上的碎发被汗黏在一起。
目光在这群人之间扫视着,经过祝桐桐身上的那一刻突然停了下来。
“吁!”
勒住缰绳,男人一个跨步便从马背上跃下。挂在腰间的剑鞘发出几声脆响,让官员女眷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粗人就是粗人,走到哪里都是不受教化的匹夫莽人。
这男人生得粗野,那双浓眉透着一股子硬气,在沙场上迟骋多年,深邃的瞳有着鹰一般的敏锐。
男人身型健硕,昂扬九尺的身高可以俯瞰在场的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后面的祝桐桐,没有片刻从她身上移开过。
高煜霖和记忆里的样貌有些相似,却粗犷了许多,五官不像前几个世界一样精致,却更有男人的魅力,并不只是单纯的荒野匹夫。
“不知,哪位是皇上为我挑选的发妻?”
目光已经落在祝桐桐身上,高煜霖还是假装不知地问道。
不合礼数,这不合礼数!
按照成亲的礼数,女子过门后方可与家中官人见面,这花轿还没上,更没有拜过天地他怎敢猴急着上门来找人?
祝大人双手背在身后,只打量了他一番,便将目光移向别处。这等粗人,正眼看他都算是瞧得起他,“高煜将军,小女尚未过门,你怎可擅自找来?请回吧,片刻之后,小女便会坐花轿入你的将军府。”
花轿?
“小婿将从战场归来,既然同是入府,何不直接随我一同回去?坐什轿子。”
这些礼节高煜霖一点都不在乎,既然是成亲过日子,肯定要随着自己的心意。
身边的大花轿红色扎眼,高煜霖倏地就皱起了眉。
“噌!”
宝剑出鞘,削铁如泥的利刃快速地劈过,四名轿夫手里的木桩瞬间断成了两截。吓得赶紧躲在一旁,任凭高煜霖的利剑对着轿子一通挥舞。
轿帘被划得面目全非,正中龙图案直接掉在了地上,削下了轿顶上的一朵大红花,掉下的时候直接落在了旁边姨母的怀里。
收回宝剑,高煜霖顺手丢给了旁边的下属。双手插在腰间,高煜霖轻松地舒了口气,“看样子,这轿子是不能用了,既然不能用了,不如就让小婿带夫人回去吧。”
众人:???
都说高煜霖桀骜不驯,看样子竟然是真的。
这可是六皇子接祝家大小姐成亲的轿子,竟然也不问一句,就擅自将他给毁了?
一脸怨念地看着这个放肆的粗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他的不是。
没办法,再怎么不受皇上待见他也是将军,身边还有这么多随从,惹不得惹不得啊。
最委屈的当然还是祝妍凤,自己千辛万苦从闺房里出来,衣服不合身、鞋不合脚,现在轿子还被人毁了。
就算有孔雀扇挡住脸,她的眼泪还是被周围的人看到了。
“这不是进你将军府的轿子!这是六皇子的轿子!”祝大人脸涨得通红。
高煜霖提了下嘴角,轻描淡写道:“嗯,所以岳丈要说什么?”
“……”
没话说,跟这种粗人真的是没话说。
“桐桐!”祝大人叫喊道,“还不快过来?你家官人叫你同他回去!”
眉儿和翠儿直拉着祝桐桐往后退,这样的姑爷,别说是不好想与,万一生气起来说不定还会把自家姑娘给伤了。
祝桐桐倒兴奋地往前迈了几步,迫不及待地从人群后面挤过来。
放下手里的孔雀扇,祝桐桐索性也不再遵守成亲的礼节。抬头望一眼面前的高煜霖,这张充满了野性的面孔下,那颗炙热的心似乎和自己胸膛里的这颗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那女儿就在此拜别了。”低身行了个礼,祝桐桐想也不想就跟在了高煜霖身边。
嫁进高家,就意味着从此离开了虎狼窝,高煜霖看似是个粗野之人,可祝桐桐知道,他绝对要比家里这些人更加心善。
拉着祝桐桐的手,高煜霖手心的温热比这盛夏还要高出几度。
同样是一身红色,祝桐桐这一身嫁衣却很好看,引得高煜霖都止不住多看上两眼。
对,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要穿红才对。
想到这,高煜霖一把将花轿上的红布撕扯下来,三两下系在脖子上。比不上红色的衣裳来得好看,但勉强也算是有点新郎官的模样。
“夫人,我扶你上马?”
斜了他一眼,祝桐桐拉着马鞍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地跨在了马背上,双脚分在两侧,红色的嫁衣盖住了马的半边身子。
不就是骑个马吗?这种小事用不着扶。
“看样子,陛下是为我择了为女中豪杰啊!”满意地勾勾嘴角,高煜霖跟着上了马背。
平日里她一声不响的,还以为她是个蚊子胆。没想到今天,这粗人竟然没有把她吓到,看她那洋洋得意的样子,似乎还很欢喜。
难不成,之前在府里的乖巧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高煜霖身后这只有一百多人拼凑的迎亲队,远要比伯爵府的这群送亲队更声势浩大。
没有轿子、锣鼓又怎么样?
反正不管走到哪里,高煜霖率领的羽林军都是最吸引人的存在。
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色嫁衣,祝桐桐恐怕是京城最别致的新娘。
原主整日在伯爵府呆着,很少能有机会上街闲逛,看着街两边的商贩、店铺,祝桐桐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耳边,高煜霖低声地这么说了一句。
扭过头,看到的却是他的笑脸。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祝桐桐反问。
“听人说你是庶女,从小就被姐姐们欺负,还以为你应该是个沉静、胆小的性子。”高煜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现在看来,你比我打探到得更坚强。”
高煜霖对皇上早有防备,既然是皇上赐婚,他肯定要充分了解这个女人的背景。
还好,祝桐桐身世清白,并不是皇上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没有害羞、没有沉默,坐在马背上身体贴在一起的两人仿佛是许久不见的好友,说起话来一点都不拘束。
高煜霖一看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现在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听到他夸自己,祝桐桐满意地直起了身子,攥着缰绳的手稍微用力,马也跟着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你跟我想象的也不一样。”
“说来听听?”
“你比我想象得要笨一点。”
高煜霖哼笑了一声,说:“你是在说花轿?”
一句话,高煜霖就把祝桐桐的得意给堵了回去。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祝桐桐好像觉得他看透了自己的心。
“我当然知道那花轿不是你的,也看到了后面那个破轿子,我毁了它只是想为你出口气而已,也是为我自己出气。”
高煜霖看似是个粗人却很有洞察力,毕竟是国家的常胜将军,要是连这点细节都看不出来,怎么率领千千万的将士。
“当今圣上不相信我,处处苛待我,我都认了,只是你之前过得日子也苦,我不想你嫁给我还继续过着之前担惊受怕的日子。”
说话时,高煜霖的手慢慢握住了她的手背,“放心,嫁给我,我虽然不能保证你能一辈子荣华富贵,但是绝对能保证你一辈子不被人欺负。”
将祝桐桐护在怀里,高煜霖随手将她头上那顶鎏金的凤冠丢在路上。
“以后谁欺负你只管告诉我,你官人别的本事没有,保护你绝对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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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祝桐桐:成亲这么久,你还没有说过那三个字。
高煜霖:哪三个字?
祝桐桐:就是……那三个啊。
高煜霖:我有啊,我天天说。
祝桐桐:???有吗?你说的是哪三个?
高煜霖:我罩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