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低声道:“不是”,仰起头,很认真地说:“我不想大人让娶秦家姑娘……也别娶其他人。”
萧砺长长舒口气,周身气势顿时散去,低声道:“我没打算娶别人。”
杨萱咬咬唇,“可我也不想成亲,就像现在这样不挺好吗?”
暗影里,那双明澈如秋水,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
萧砺骤然心软,抬手触一下她脸颊,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你满了孝再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杨萱失笑,“刚吃完,还饱着。”
萧砺牵住她的手,“再出去走走,过完上元节我就忙了,怕不能经常回家。一起去逛逛?”
杨萱轻声答应了。
萧砺侧身吹熄蜡烛,牵着杨萱走出门口。
此时月亮已经升得高了,清冷的月光水银般淌泻下来,在地上泛起银白色的光晕。
风愈加紧,吹得梧桐树枝桠呜呜作响。
大黄听见动静出来,在两人脚前嗅了嗅,又灰溜溜地跑回窝里趴着了。
走到影壁处,萧砺慢下步子,侧头问道:“你冷不冷?”
杨萱实话实说,“有点儿,还行。”
萧砺停住,突然展臂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拥了下,松开手,笑道:“回去吧,夜风起了,别受凉。”
杨萱莫名就感觉胸口堵得难受,像是坠了块大石般,沉甸甸的。
正月十八,朝廷开印,果然贴出告示,把国号改为丰顺,是年为丰顺元年。
醉墨斋也定在这天营业。
不等开门,外面已经等了一堆书生,想要买盖有龙纹印章的纸笺。
因杨萱拿到印章时已经过了小年,罗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大家堵在门口,招呼众人先进屋,温声道:“敝店笔墨纸砚都齐全,却没有龙章纸笺,不如挑点别的?”
便有几人吵嚷道:“这不是醉墨斋吗?李山说东西就是从你们店里买的,掌柜莫要藏私,早晚都得卖,我们先来的,理应先卖给我们。”
其余人纷纷附和,“正是此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罗进不善言辞,见他们吵闹怕扰了其他客人,有心想将他们赶出去,又觉得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不能开罪客人。
只盼望着钱多能早点过来,把这纠纷解决掉。
罗进正焦头烂额,就见钱多提了只包裹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
钱多走进门,将包裹往试笔案上一顿,赔笑道:“劳几位爷久等,我也是刚从东家那里赶过来。东家吩咐了,圣上之所以亲笔书写印章,意在劝勉各位饱读之士努力向上尽忠报国,因为纸笺有限,为让更多人得知圣上教诲,每人最多买五张,不可多买。东家那里每天也只能做出一刀纸,绝不会贪图私利,歪曲圣上初衷。”
说罢,解开包裹,从里面的木匣子取出纸笺,“一两银子一张,概不赊欠。印章上的字样是随机发放,小的也不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
当下,一手收银子,另一手交纸笺。
不过盏茶工夫,一摞子纸笺尽数卖完了。
买到的学子自是盯着印章口呼万岁,而来晚了的学子只有干巴巴眼馋的份儿。
钱多安慰道:“公子不用急,我们东家正在家里做,明儿早点来,指定能买到……我们小店还有其它物品,公子不妨瞧瞧有没有得用的?”
有些学子隔着半个京都城赶过来,自然不愿意空手回去,况且醉墨斋的纸笔品相都不错,价格也公道。
即便没买到龙章纸笺,也或多或少买了些其它用品。
一天下来,装银钱的木匣子都快满了,数一数足有一百五十多两银子。
罗进只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里进,仍是没摸着关窍,遂问钱多:“龙章纸笺是怎么回事?”
钱多将一只信皮交给他,“东家特地吩咐这几张不许买,专门留给掌柜。”
罗进将信皮打开,掏出纸笺,对着窗口仔细一瞧,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定定神问道:“这真是圣上手笔?”
钱多咧开嘴,“掌柜,你想想,东家就是有十二个胆子也不敢擅自往印章上刻龙纹,这可是抄家砍脑袋株连九族的大罪?而且还大张旗鼓地卖,东家这是不要命了?”
罗进想想也是。
况且杨萱家里刚被查抄,绝无可能再触犯律法。
罗进放下心,将四张纸笺翻来覆去看了两刻钟,才小心翼翼地塞进信皮,“回去供在案桌上,让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好生看看……赶明儿也得谢谢东家,否则我活一辈子也见不到圣上手书。”
钱多“呵呵”笑道:“掌柜的可别这么说,没准府上两位公子有出息,到时候內侍拿着圣旨去府上封赏,多展样!”
罗进给逗笑了,“借你吉言,我不求别的,就盼着两人能考中进士,殿试上目睹圣颜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两人说说笑笑,将屋里火盆灭掉,各样物什归置好,锁门打烊,各回各家。
而萧砺却直到二更天都没有回去,杨萱便不再等,将门窗关好,火盆灭掉,兀自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特地往西次间瞧了瞧,见床铺整整齐齐,完全不像睡过的样子。
又问了春桃,说是没看到萧砺。
那就是彻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