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这么大热的天儿,杨修文肯定不忍心她站在外面挨晒。

只要她进到竹韵轩,就说明禁令解除了。

杨萱不由弯起眉眼,拉着杨芷的手摇了摇,“姐真聪明。”

杨芷白她两眼,“别说是我的主意,还有,找书可以,但不能乱动父亲的东西,要再惹出麻烦来,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杨萱连声保证,“一定不会!”顿一顿,又道:“姐,等做秋衫的时候,咱俩都做件玫红色袄子,镶荼白色的牙边,再绣上银白色的玉簪花,肯定好看。或者做湖蓝色袄子绣大红海棠花……等我帮姐绣。”

杨芷扳着手指头数算,“现下是要给大哥哥绣扇子套,估摸着七月能绣成,然后应了给我绣素绢帕子,再然后是给弟弟做身衣裳,等腾出工夫绣袄子,最早也得等到明天春天才能穿上。”

杨萱吃吃地笑。

这点儿绣活,按杨萱前世的女红,真不算什么,可如今自己是个不满九岁的孩童,不能太过惊悚了。

想一想,歪着头道:“要不就让素纹绣,我可以描花样子,我的花样子描得又快又好。”

杨芷笑盈盈地看着她,“袄子就让下人们做,你只管把大哥哥的扇子套绣出来就好,然后咱们一道抄经书,中元节的时候请父亲带到护国寺散出去,请佛祖庇护弟弟安然无恙。”

中元节,护国寺会请高僧讲佛法,也会邀请京都名士谈经论道,杨修文每年都要带着妻女去听经。

今年辛氏有孕,未必愿意到人堆里挤,但杨修文应该会去。

把经书以辛氏的名义散出去,再在佛祖面前上几炷香最好不过。

杨萱连连点头,摇着杨芷的手笑,“我听姐的。”

杨芷莞尔,点一下她的鼻尖,“病这一场,倒是懂事了。”

吃完午饭,杨萱歇过半个时辰晌觉,又酽酽地喝了半盏茶,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取一把团扇遮在头顶上往二门走。

守门的王婆子正靠着屏门打盹儿,杨萱不想惊动她,提着裙角悄没声地走出去。

及至竹韵轩,站在门口唤道:“松萝。”

松萝身上棍伤没好利索,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见到杨萱,立刻苦着脸道:“二姑娘恕罪,老爷还没下衙,小的可不敢私自让姑娘进来。”

杨萱歉然道:“上次是我连累你,对不住,这次我不进去,就想问问我爹大概几时回来。”

松萝忙不迭摇头,“姑娘可折煞小人了,可千万别这么说,小的受不起,”抬头看看天色,“如果没别的事情耽搁,差不多也就这个时辰。”

杨萱应着,往竹荫下挪了挪步子。

松萝恭敬地问:“不知姑娘事情急不急?要不姑娘先回去,等老爷下衙,再吩咐人去请姑娘。”

杨萱就是来使苦肉计的,肯定不会回去,笑着摇摇头,“我在这里稍等片刻好了。”

松萝不再勉强,搬一把竹椅过来,又沏盏茶奉上,隔着老远站着。

有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半边太阳,很快又飘走。

天闷热得令人难受。

偶有风来,吹动着竹叶婆娑作响,隐约夹杂了男子窃窃低语声,“听说伯父最擅长《谷梁传》,我才刚有心得就班门弄斧,会不会被伯父见笑?”

“不会,”是杨桐的声音,“我父亲最愿意提携后辈,你比我还小一岁,已经开始读《谷梁传》,能读懂已是不易,何况还有所悟。我父亲定会觉得后生可畏。”

《谷梁传》是《春秋》三传之一,用以解释《春秋》内容大义,若非读过《春秋》,很难理解其中意思。

那人既然比杨桐还小一岁,那就是才刚十一岁。

十一岁能读《春秋》,几乎可以称得上神童。

杨萱心中纳罕,不由循声望去,透过竹叶掩映,只见杨桐陪着一个少年正缓步走来。

那人身量不高,穿件灰蓝色棉布长袍,袍摆上绣三两支青翠的兰草。

阳光斜照下来,他额头细密的汗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一双桃花眼乌漆漆地发着亮。

面容如此的熟悉!

岂不正是她前世的小叔子,夏怀宁?

第5章

他现在面容尚稚嫩,脸盘不若成年时候瘦长,声音也带了些半大少年独有的哑,可腮边轮廓却清晰地与前世的相貌贴合起来。

杨萱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身子摇晃着险些坐不住。

她永远忘不了这张脸。

在挂着大红色百年好合帐帘,铺着大红色鸳鸯戏水锦被的喜房里,他覆在她身上,桃花眼映着满屋子的红色,像是猛兽对待自己的猎物,不管不顾地撞进去,毫不留情毫不吝惜。

是的!

是夏怀宁代替兄长夏怀远迎的亲,是夏怀宁与她拜的堂,也是夏怀宁与她入的洞房。

后来杨萱才知道,打算冲喜的夏怀远早两天就昏迷得不省人事,被搬到偏僻的西小院等死。

夏太太为了给长子留个后,挑唆着夏怀宁弟代兄职。

而今,再度看到那双桃花眼,杨萱满心都是凄苦,再顾不得苦肉计,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二门走。

松萝也瞧见杨桐两人,笑着迎上前,“少爷下学了,老爷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