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之乱(下)(1 / 2)

火炮的声音不大, 带来的事情却极大。能让魂魄暂时消散,或者说是聚拢和康复的速度缓慢一些,需要自身意志力坚固, 或者是有人喊魂才能复原回来。

火器和弩一样,在人间、在地府,都禁止人们私自使用。

阎君们怀疑的盯着武曌,她看起来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但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她安排了这件事。

炮轰翰林院——最大嫌疑人就是理学众人。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一个标准的理学士大夫,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规矩,干这种出人意料的事的能力和想象力可能会不太足,想象力是被约束的。最标准的莫过于海瑞,你说他能干出这种事吗?哪怕他们想得出来这么个好点子,到哪儿去弄火炮?

嬴政淡淡道:“扶苏说地府中有些人私造臼炮, 贩卖给人收藏。”肯定不是匠作监丢失或私下贩卖东西,扶苏的监管很严格。

有些人就喜欢和法律打擦边球, 收藏一些危险品、违禁品。

打造武器一点都不难, 只要有铜,还有几个明朝火器营中死下来的工匠,实在不行来几个会读书学习的匠人, 就能造出来。火器营出来的工匠极多, 不是谁都能到匠作监中工作, 那些流落在外的工匠为了不菲的利润铤而走险打造一个‘大型铜摆件’好像没什么问题。臼炮的技术难度比弩更简单一点,有石炭就可以做。真正难的是那些花样百出的火器,前头有刀头,刀杆中空的神机万胜火龙刀;做成狮虎豹形状内藏火器的火龙卷地飞车。

一位阎君直接问:“你知道是谁主使的这件事吗?”

武曌一怔,怒极反笑:“阎君以为是我安排此事?倘若是我亲自安排,那炮击翰林院绝不会发生在今时今日。必然在他们的集会之处人赃并获。”我的手段比这高妙的多,绝不会授人口实。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李世民皱眉道:“只是问你有没有相应的猜测。你那里人来人往,时常谈论地府中的豪强。”

地府也有豪强,不是人间那种犯法也没人敢抓的恶霸,但同样很有钱,格外的仗义疏财又文武兼备,兰陵王高长恭和皇帝们的老岳父独孤信就属于这种人,严格规定了周围人禁止公然围观他们俩,附近的人也都自然而然的服从命令。

武曌沉吟片刻,下意识的怀疑杨坚:“与我往来之人都谈论诗文,很少议论政治,更不要提火器等物。”她自己很关注军事这方面的事,和懂军事的人谈论军事。

“此事干系重大,请阎君下令彻查,找到祸首明正典刑。”

钓鱼钓了快十年,蠢鱼儿终于要来一波巨大的上钩了。对面不需要有人推波助澜,本来就这么好管闲事。是谁在其中捣乱呢?我钓这理学,是为了表明他们必须被管制,翰林院只是第一步。这悄无声息的参与其中的人,肯定也是为谋私利,他的目的是什么?伪造一个我嫁祸于人的场景,想要夺取翰林院。

阎君们翻了翻人员名单,找了个和唐朝没瓜葛的人去追查此事——去吧张汤、庞籍和包拯。看了这么多年的包公案,他竟从未负责查案。

当前有人使用火炮攻击翰林院,那就说明这件事绝非群体自发的行动。

武曌佯装要出去批判这些人:“理学无度,无度则不足以慰谕公卿,戒约臣下。他们这些愿意为理学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中,还只有六百个是真理学,这理学究竟有多大用处,能管好多少人,清清楚楚。我出去给他们讲讲道理,叫他们休做人人自律天下大同的痴心妄想。”

事情有点棘手。她本来以为这些道德上细微的瑕疵不会浮现出来,特意去问了几个判官,再三确定了他们能查看的范围。本来和方士炼丹一样,谁也不知道其中真假,全靠个人吹嘘。对于理学徒众是否切实做到了程朱的标准,她可以随意指摘,谁都拿不出切实证据来证明他们是否做到了。结果现在能称量出真伪,真是令人烦恼。

一旦道德水准可以量化,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殿外有六百人安安静静的跪坐在地上,有些叩首下去,趴着不肯支起身子,有些则是跪坐着,都安安静静的等着一个回答。他们扪心自问,现在递交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都是合情合理。

朱熹已经给他们讲了半天道理,从事应缓得,到凡事不可以激进冒进,再到‘理是太极、阴阳互生’、‘你们现在这就是人欲’。

这帮人就坚信一点,圣明天子不听我们的话,一定是受了小人蒙蔽,导致我们的观念没能上达天听。

朱熹默默的走开了。

围观的官员低声探讨:“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猜怎么着?”

“看老兄你的表情,你一定是被昏君给杀了。倘若我所料不错,杀你的昏君应该就在城外沙雕林中。”

“我怎么觉得他们像宋江似得。”

“比起宋江可差远了。”

“唉,不该诏安啊!瞧我干什么,我说的是水浒传。”

“你就看每次论功行赏都没有时迁,就知道宋江决不能成功。”

刘邦:“啧。”虽然两军交战时从来不靠时迁这样的人,但按照书中所写,他排名应该往前挪几十位。

施耐庵戴着斗笠躲在角落里,心生疑惑:他们怎么不嚎啕大哭呢?

儒生们窃窃私语,现在对小说话本和评书也有管制:禁止成为阎君,禁止嫁给阎君、或与阎君谈情说爱、或嫁给阎君的儿子、或娶阎君的女儿,全部禁止。只此一个项目,别的都允许。

“刚刚飞进去一个红衣女鬼。”

“那一定是翰林院大学士。”

“连姓名都不详,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那些人厚颜无耻屈居妇人之下。还不是李清照”话不能说,他偷偷喜欢李清照的诗,不喜欢她的事。

“有传言说她是武周则天皇后。”

“不可能,还有传言说元朝期间登基的阎君是唐太宗呢,这两个消息必然有一个是假的。” “李唐皇室不在乎这些,但也不可能,我听说他们格外的蔑视人间的皇帝,又鄙夷犯上作乱的臣子。如果是则天皇后,怎么会蔑视皇帝?”

“仁兄认为她敬重皇帝吗?她是自尊自贵,轻贱他人。”

点燃火炮的人只开了两炮,就被拿着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从翰林院侧门中冲出来的小说家、赶来围观但是什么都没赶上的路人甲乙丙一脚踹翻按在地上。

小说家们拎着冷艳锯青龙刀、扛着月牙铲,拎着斧头,举着大叉子,还要对兴奋的围观群众解释道:“这是我们写作时观赏的道具。没拎过四十斤熟铜棍,写的就生涩。”

路人想了想:“四十斤熟铜棍?轻了点吧。”我都用八十斤的。

一个宋朝鬼震惊的叹气:“四十斤熟铜棍啊,这是多少钱呢,好贵。”铜就是钱,这就是四十斤的钱打了一把武器,哇。

校尉震惊的锁住开炮之人:“这怎么一点杀气都没有,叫人每个防备。”

“哥哥,这火炮和人不一样,在点火之前没有杀气。存在哪儿的时候也没有杀气。”一个杀手埋伏在路边,容易被过路之人揪出来。一个火炮埋伏在路边,那谁能发现啊!

跑来看热闹的匠作监中人惊的毛骨悚然,偶尔丢一把小刀还不算是事儿,丢了这么大一个臼炮,那问责下来,恐怕我爹有监管不利的嫌疑。

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颜色不是纯铜,就放心的露出笑容。

等到温度稍降下来,再敲了敲,炮壁厚一寸三分,最要紧的是伸手一摸,炮口下方没有写‘匠作、某年、火器局、某班、某某制’,这是承秦制始终如一坚持下来的。

匠作监出品的东西,大到神仙塑像,中到铁索、弩机、桌椅,小到箭头以及绘制符箓的纸,上面都要打上戳子。就连做甲胄,上面都有一片铠甲上刻上制作者的名字。质量问题可以层层追查。

扶苏匆匆忙忙赶来,只看了一眼就放心了:“不是匠作监。小作坊自己做的。铜色不正,尺寸也不是我们惯用的尺寸。”

校尉:“大人,那是当然,我就想要个火龙枪耍耍,到现在都没到手,这犯上作乱的能弄着?”

扶苏撩着衣服蹲在地上研究了一番:“质量不佳,再开一炮就要变形了。”

拈了一戳剩下的□□闻了闻:“这□□倒是好。你的火龙枪别着急,都排列了名号等着呢,慢慢做来。”配方似乎是对的,懂得这些东西的人可太多了,没有什么独门秘方。

校尉:“多谢多谢。您是亲自去奏明,还是我们上报?”

扶苏还能怎么选,当然是亲自去,计划好回头告诫所有的工匠,禁止在外面接私活,要开始抓了。

幸好已经做了周密的准备,这些人的道德是否出众,和他们想不想犯上作乱毫无关系。就算是一片真心满腔正气,他们实际上在做的事,依然是试图干扰、改变阴间国策,以布衣的身份要求阴间从上到下改变制度和风气,一切按照人间的去办,可笑。要求减免劳役这一点尤为可笑。孔子所说的天下大同,更是镜花水月,一母所生的皇子尚有聪慧愚钝之分。

阎君:“你去给他们讲一讲道理。讲得通就散了,讲不通就再试试。”

武曌问:“我讲的道理虽好,他们听不进去。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之前的周公、老子都不作数。”

阎君:“不用你劝退他们,去辩论思想,互相了解。理学之人只读理学经典,对其他的书都不甚懂,一味的排斥。你的的学问渊博,胜过他们十倍,试试给他们点拨通达,叫他们晓得什么是博学。”这才是成立翰林院的初衷,让百家争鸣,开启民智,把那些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现在少有人知的思想精华拿出来,叫人们都能看见。

“周游列国游说君王采纳自己的主张,是应当应分,像这样堵在门口威逼,理应重罚。”

“等京兆尹审完那一千多人,张汤包拯追查到火炮的来源。”

“阿政我以为你会让人备好油鼎。”

嬴政冷冷的瞥了一眼殿外:“他们不配。” 这对于有些鬼魂来说是荣耀,他们真不配。

武曌点点头,礼貌性的退了半步才转身,走到门外一甩大氅和里面的裙子,嵌着明珠和金丝的石榴裙抖出一片花海,身上玉佩琳琅。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儒生,跪都没能跪成行列,一看就是缺乏演礼。

“都跪着呢?跪的很好,恰如其分。”

她身上没戴什么珠宝首饰首饰,头上簪了一朵鲜花,发髻上斜佩一枚用绿松石、蓝宝石镶嵌而成的波斯风格宝石孔雀毛,脖颈带了一串嵌有大颗宝石的项链,绣鞋上用金珠相连拼凑成花,仅此而已。

陛阶前面是巨大的广场,广场两侧站了很多人。刘义庆和太史台的人各自手拿纸笔,就等着看谁记录的更好,更妙趣横生,用词又更加真实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