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摩找的人叫达禾。
达禾是温摩三姨的儿子,小温摩四岁,从会走路起就是温摩的小尾巴。在仡族,所有姐妹的孩子都是彼此的孩子,温摩和达禾就是亲姐弟。
温摩进京的时候,达禾一直在后面跟了三天,最后被阿祖派人绑了回去。她曾经以为那个不停挣扎的倔强身影,是她此生见到达禾的最后一面。
可她没想到的是,达禾就像一只小狼崽,竟然循着路线找到了京城,还混进了姜家,当了一名马夫。
然后被姜知泽发现了。
温摩被困在内院,不知道姜知泽对达禾做了什么,在她死后的传言中,她和马夫私奔,下落不明,达禾的结局可想而知,不会比她好多少。
这一世,她一定要护住达禾!
“他大概这么高。”温摩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想了想,又把手掌的位置调高到耳朵,“也有可能这么高。”
达禾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个子蹿得比春天的竹子还要快,上一世她在姜家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他是南疆人,身边有一把弯刀,好认得很。”温摩说着顿了一下,想起上一世见面的时候达禾已然是挽着髻,穿着姜家下仆的衣裳,他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也许路上早已经入乡随俗了也说不定,“也……有可能改了中原人的装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接道:“大小姐,照这两条,十年也找不着人。”
“他头发和我一样有一点点卷,浓眉大眼的,额角上有道小疤,手臂上刺着一只狼头。”
这还差不多,略微有一点头绪。
只是京城数百万人口,鱼龙混杂,要寻一个人外来人实在太难了,手下提议:“要不要报官试试?官府绘了图影,各处张贴起来,找人比较快。”
温摩翻了个白眼:“你当是通缉犯人么?”
另一个道:“那就托姜家试试。浩浩大央,阳为风,阴为姜,大小姐听过这歌儿吧?暗处再没有比姜家势力更大的了。您马上就要嫁进姜家,他们一定肯帮您找的。”
浩浩大央,阳为风,阴为姜。
浩浩大央,明为风,暗为姜。
浩浩大央,暂为风,永为姜。
温摩上一世是快成亲的时候才听到这首大逆不道的歌,据说姜家的历史比大央的皇族风家还要悠久,在风家的太/祖皇帝还在老家当混混的时候,姜家就已经是满门勋贵权倾天下了。
可现在执掌姜家的是谁?拜托姜家,那不是等于她亲手把达禾送进姜知泽手里么?!
“不,除了你们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家里人,知道么?特别是张伯。”
张伯知道,就等于温岚知道,且张伯比温岚唠叨多了,温摩想想就头大。
“阿摩……”阿娘同着古夫人进来,傅嬷嬷带着一大群丫环仆妇,屋里的老兵卒们齐齐回头。
傅嬷嬷这辈子都没见过后院里有这么多男人聚在一起,差点晕过去。
阿娘的声音打颤:“阿、阿、阿摩……”
“我就叫他们过来报个尺寸。”温摩连忙道,“好了,尺寸已经有了,各位都去忙吧。”
待他们离开,阿娘一口气才喘上来:“我告诉过你多少遍,这里是京城!不是南疆了!你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同男子们称兄道弟,混在一起了!”
傅嬷嬷冷冷道:“这可是给姜家看见,这门婚事可就危险了。”
古夫人道:“你们也别太着急,阿摩知道体恤下人,给下人做衣裳,这点就很好。今后到了姜家也得是如此,对姜家的下人也要一视同仁,知道么?”
上一世自从婚事定下来起,她就是如此这般接受了古夫人与傅嬷嬷轮番上阵的荼毒,时间长达三个月之久。
她们教她怎么走路才能耳坠晃动的范围缩到最小,教她怎么喝茶才能不让口脂沾到茶上,教她怎么管理家务,教她怎么礼敬长辈,教她怎么管束下人……每每她学到忍无可忍的时候,阿娘就睁着一双眼睛含泪望着她,里面充满殷殷的期待。
这一次,三人带着同样的装备而来,温摩后退一步,暗暗握紧了拳头。
感谢上苍,姜家把日子选在了三月十七!
也就是说这辈子只有再受个十来天的罪就行了!
她可以的!
只是在这种情形下,想再把手下召进来询问就有点难度。
好在她院里扫地的媳妇是其中一个老兵的妻子,夫家姓刘,叫刘嫂,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告诉温摩,众人照着温摩的要求,找是找了几天,但全无头绪,没有收获。
温摩也知道以京城之大,单单要寻一个人,着实是大海捞针。
可那是达禾,就算是大海捞针,她也得捞去。
“我家的说他们人手这够,这么找去,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他告诉我一个地方,说大小姐可以去试试。”
那地方叫“得意楼”。
温摩知道得意楼,确切地说,京城就没人不知道得意楼的,那是清凉街最好的酒楼,王公大臣们都爱下的馆子。
但大概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得意楼还兼卖各种消息,据说只要付得起价钱,得意楼能告诉你皇帝哪一天驾崩。
对温摩来说银子不成问题。
问题是,她出不去。
比如这会儿才和刘嫂说了几句话,傅嬷嬷就板着脸走进来,问:“大小姐今日的刺绣做了没有?”
当然是……没有。
温摩无奈地拈起针线。
她的手射箭握刀样样来得,闲时还能翻瓦修桥打井盖房子,偏偏拿这根小小的绣花针没办法,光是捏住它就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还要它找准了地方戳下去,更是难上加难。
温摩绣了半天,绣得心头窝火:“我又不是嫁过去当绣娘的?能不能别绣了?”
傅嬷嬷道:“姜家自然有针线上人供大小姐使唤,但新郎的鞋袜乃是新婚之夜给出郎君的礼物,每一个新娘都得亲手做,夫妻才能和美。”
温摩撇撇嘴:“就我这手艺,做了他也不会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