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暄和不为所动，掏出手机便准备拨打电话。

萧渊穆抬手想打掉他的手机，语气冷厉：“你没听到我说的话？”

“我听到了。”宋暄和的手避开，见到萧渊穆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冷冷道：“谁规定过我听到了就要听你的？”

他丝毫没有停顿，马上拨通了酒店的紧急电话，刚张嘴准备吩咐管家带着医生马上过来，就被萧渊穆躲过了手机，他冰冷的手指擦过宋暄和的，似乎有一丝颤意。

“宋暄和……”

夺手机那一下子似乎消耗了萧渊穆所有的力气，他突然一个踉跄，放在身侧的手再也忍不住捂在了胃部，本就没有血色的唇抿成了直线，隐隐透着病态的白，然而尽管如此，他挺直的背脊也没有弯曲分毫，坚决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一丝弱意。

他一手捂着胃，一手紧紧抓着从宋暄和手里抢下来的手机，两只手的指节都用力得发白，但他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多说了些话：“我胃不太舒服，是老毛病，休息一会就好，你不要打扰我。”

宋暄和却紧紧盯着他，刚刚那一会，系统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将萧渊穆身体状况告诉了他：作息不规律以及连续熬夜引起的低烧、因为身体疲惫以及情绪起伏引起的情绪性胃痉挛。

他没有得过胃痉挛，但是却因为酗酒引起过急性肠胃炎，他急得当时胃部时而收缩刺疼，时而酸胀难忍的疼痛，当时与他在同一急诊室的，就是一位胃痉挛患者，一个四十来岁的大男人，缩在病床上颤抖着惨叫，一边叫着还一边张嘴做呕吐状，似乎下一秒就要疼晕过去。

宋暄和从小就怕疼，他记得自己被那位患者那副样子惊得胃疼都缓了一瞬，然后不由去问医生：“刚刚那人怎么了，不会是内脏出了什么问题吧？”

医生淡淡看他一眼，回道：“胃痉挛。”

“这么疼？”

“你现在疼不疼？”医生反问他。

宋暄和自然点头，医生笑了声，对他道：“比你现在疼个十倍的样子吧。”

自那天开始，宋暄和就改掉了胡乱饮食的习惯，三餐规律正常再不酗酒，将那位胃痉挛患者的惨状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看到此刻表情镇定的萧渊穆，宋暄和放在身侧的手突然抽搐了一下，他心里突然酸涨得有些难受。

萧渊穆到底是经历了怎样惊心的疼痛，才能够在承受着让人哭喊打滚的疼痛镇定自若，且不露出丝毫异样，他又究竟遇到过多么艰难的境地，才会时时刻刻保持着强大冷漠的外壳，即便是疼得全身冒冷汗，也不愿意让人窥觑一丝一毫软弱。

忽然之间，宋暄和就明白了萧渊穆一直以来的拒绝与敷衍是因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也再不能去破开他盔甲一般的外壳，不顾他内里的鲜血淋漓，只为了心安理得。

宋暄和后退一步，视线扫过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的萧渊穆，然后别过脸不去看他，装作相信了他的话：“既然这样，我不会再打扰你，你可以待在房间休息，但是我得放一碗粥喝一杯热水在里面，毕竟那也是人家大厨辛辛苦苦做的，这你不能拒绝吧？”

萧渊穆轻扫他一眼，事实上这个时候，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扰，甚至不希望这个套间之内有任何会呼吸的东西存在，但是他知道宋暄和有多么倔，而且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放好东西，马上离开。”

宋暄和轻轻点了下头，转身立刻将粥放到了萧渊穆房间的床头柜上，还有一壶保温的热水，做完这些之后，他看了眼一直站在门口，已经放下了捂着胃部的手，连姿势都没有变换一下的萧渊穆，微微抿唇：“我不会再打扰你，你休息。”

看到被宋暄和贴心关上的房门，萧渊穆勉强支撑着挺得笔直的腰背瞬间弯下，他捂着胃滑落在地，额上的冷汗凝聚成滴，落在了他黑色的西裤上，没有一丝踪影。

缓了了许久，外面都没有一丝动静，萧渊穆捂着胃蜷缩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也变了变，第一时间锁上了房门，才抓着房门的铜制扶手，一点点站了起来。

他已经尽量挺直腰背，但是从胃部扩散到全身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弯了下腰，走到床边时，终于脱力，沉沉倒了下去。

闭上眼前，萧渊穆的目光从粥碗与保温水杯上移开，淡淡看向了虚空一点，等到眼前昏暗的色系渐渐褪去，他阖上眼忍耐着熟悉的疼痛。

萧渊穆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这可是……他血脉相连的家人们送给他的最深刻的礼物。

随着疼痛的加俱，萧渊穆苍白的嘴角渐渐被咬出血丝，然而他的意识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再次重生之后的难以掌控感，随着上一世的老毛病发作，一点点回到了萧渊穆手里，那些动摇与情迷，也随之排除理智之外。

萧家，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

宋暄和没有回房间，而是等在客厅里，随时准备应对萧渊穆的特殊情况。

系统见宋暄和一直不说话，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复杂，不由道：【情绪性胃痉挛就算是送去医院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只能让他自己缓解，而且低烧并不严重，你不必担心。】

宋暄和自然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也不可能放萧渊穆一个人在房间里，他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萧渊穆去萧家真的会开心吗？

想到书里面的内容，萧渊穆手段了得，不论是应付起商场上的事情还是萧家的事情无疑都游刃有余的，但是他高兴吗？

宋暄和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本书的读者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萧渊穆找到了亲身父母，恢复了自己尊贵的身份，让之前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罪有应得，最后还成为了让世人仰望的萧家家主。

当时在书里看到这一切，宋暄和自然觉得萧渊穆是高兴的。孤儿回到了亲身父母身边应该是高兴的，社会底层一跃成为财阀继承人应该是高兴的，亲手报复所有的仇人应该是高兴的……

可是，作者没有写过萧渊穆高不高兴，他只告诉读者，萧渊穆重生之后，拥有了世人艳羡渴望的一切，所有让人类趋之若鹜的东西，对他来说的唾手可得，之前他所缺失的一切，都用最好最顶级的状态补给了他。

所以读者和宋暄和都以为，萧渊穆理所当然是高兴的。

可如果高兴，萧渊穆会直到书的后期，都是阴郁冷漠的性格吗？而造成他恒古不变的冷漠性格的，又真的只是重生前宋暄和导致的那些事情吗？

宋暄和将手覆在了眼睛上，光线消失之后，他似乎听到了一墙之隔的萧渊穆忍耐着疼痛的闷哼声，脆弱又隐忍，像是被黑暗逼退，只能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幼兽，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黑暗蔓延伤口，褪去最后一丝鲜活。

【宋暄和！】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宋暄和拉回了神。

【怎么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系统的语气第一次如此凝重，它道：【刚刚关于世界主线任务完成度分析的数据突然出现异常，这意味着你突然之间有了强烈的破坏关键剧情的意志，如果你不控制好你的思想，做出行动之时，主脑会立刻意识到，到时候你就会被强迫结束任务，因为这是任务者最严重的违规情况，到时候你会连回到自己身体里再活半年的机会都没有，直接魂飞魄散。】

系统说：【宋暄和，你不要擅作主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宋暄和安静听系统说完这些，捂着眼睛的手没有拿开，可刚刚闭上的眼睛已经睁开，挂顶的水晶灯光线明亮，透过指缝落在他的视网膜上，却突然让他想到了黑暗，这束光芒是光明的颜色，却仿佛可以侵袭人体的灰雾，蒙住了他的眼。

【宋暄和？】系统再次叫他，语气里带着担忧：【你不会想不开吧？你自己想一想，现在萧渊穆放话导致你的惨死剧情基本上没有了，你只要安安稳稳再在这个世界里待上一年半，就可以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到时候你还会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不要一时冲动做错事啊！】

做错事？

宋暄和嗤笑一声，系统的担心实在太过多余，他哪里是什么行侠仗义会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与系统的交易，后来遇到明知萧渊穆会出事的剧情，也不会一次次视而不见，甚至做了暗中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