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龙推开门, 大步走了进来,看见满地乱丢的女子首饰和绣着花的白狐裘,再看看唯一能躲藏的雕花床, 哪里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宋清时因为身材单薄的关系,特别害怕被说像女人,赶紧捂住嘴,死死忍住了笑意,怕自己憋不住,被宋清时听到笑声杀人灭口。
他憋了好久好久, 终于调整好气息, 开口道:“清时?你在哪里?”
终于, 床底下传来委屈的声音:“安龙,你先出去。”
安龙差点乐晕, 抓心挠肺地想看他现在的模样, 就是怕上黑名单, 不敢把床拆了……他琢磨片刻,悄悄地想召只侦查蛊留下偷看,可是伸出手, 却发现怎么也召唤不出。他惊讶极了:“这个阵法里有力量压制, 我的蛊虫用不了。”
“咦?”宋清时在床底尝试调动自己体内灵火,发现幽火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丹火。他托着小小的红莲, 思考片刻, 忽然发现新疑点,“你在这里召唤蛊虫干什么?该不会想偷看吧?”
阿拉斯加以前经常干这种坏事, 熟练得很……
他勃然大怒, 手中红莲越烧越旺。
安龙意识到不妙, 赶紧退出房间,正好躲过袭来的数片丹火,不敢造次,乖乖地跑去替宋清时准备好洗脸水,再把自己的黑色外袍从门缝塞了进去,然后蹲在墙角唉声叹气,郁闷错过的千载良机。
宋清时把脸上的妆容洗干净,发髻解开,再换上宽大的男装袍子,总算长长地松了口气,示意蹲角落里反省的阿拉斯加可以进来了。
安龙走进屋,朝他看了一眼,忽然有些愣了。
他知道宋清时挺好看的,但认识多年,他都是穿浅素色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干净和圣洁的气息,就像高山上的晶莹白雪。如今的宋清时却仿佛被邪恶的黑色玷污了,完全不合身的袍子挂在他身上,松松垮垮,斜斜坐在雕花床边,披着长发,锁骨在领口处隐隐若现,带着几分春宵梦醒,迷迷糊糊的可爱模样。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景象,每一处地方都戳中了他的心,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戳得血淋漓的,勾出里面的贪婪和欲望,让他面对自己的丑陋不堪的念头。
不能想,不能犯错……
安龙闭上眼,重新调整呼吸。
宋清时从沉思中抬起头,看见安龙神色有异,似乎带着点危险的气息,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你穿这衣服挺奇怪的,太大了,”安龙的脸上重新露出坏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岔开话题,“你猜出这个阵法的来历了吗?”
他知道宋清时对阵法颇有研究,而且读过很多古书,知道很多鲜为人知的阵法知识。
“嗯,”宋清时迟疑道,“我在《寻山道人异闻录》里曾见过类似的阵法记载,那是古籍残本,写得不是很全。说是月山有个奇怪的古阵法,名叫噩梦噬心阵,属于问心阵的类别。若是几人入阵,会选择一人噩梦做引,编织出交错的虚构世界,然后将所有人都引入那个世界中,需要找到梦中心结,让做梦者彻底清醒,否则永困梦中,但我不是很确定什么样才算清醒……”
他感觉自己清醒得很。
安龙怒道:“什么鬼玩意?墨渊脑子进了水吗?大费周章搞这个阵法逗人玩?”
“寻山道人比墨渊剑尊的年代更早,我认为这个阵法应该和墨渊剑尊无关,他也许为了什么事而来,破阵时留下了痕迹,”宋清时一点点推断分析,“赤龙宗的那个弟子曾说过有蛇,身上却没有任何蛇咬痕迹,这不合理。应该是这个阵法织出了蛇群的噩梦,造成他极大的心理创伤。”
安龙问:“我们处在谁的噩梦中?”
宋清时委屈道:“八成是我的……”
他非常忌讳被说像女孩子,所以噩梦把他打扮成女孩子。越无欢总不能害怕他变成女孩子吧?至于阿拉斯加就更别提了,他看笑话看得高兴,嘴角翘得都快按不住了。
宋清时恼羞成怒,手里红莲之火再次冒出,要把那该死的嘴角压回去。
安龙意识到危机,立刻正色道:“无欢小弟呢?他在你噩梦中会是什么角色?”
无欢?挂,挂科……
宋清时终于从知识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妙,吓得脸色变了,他跳下床往门外冲去,黑色长袍实在太长,行动碍事,跑两步绊一下。他急得想踩红莲飞过去,却被安龙制止:“这衣服没有防火阵法,你烧了我可没第二件给你换。”
他无奈,只能磕磕绊绊地跑到屋外。
屋外是繁华街道,各色路人在行走,每个人明明都有正常的五官,但面目模糊,看过就忘,好像梦中人一般,留不下任何印象。
安龙吹了声口哨,赞赏:“果然是噩梦噬心阵。”
小清时就是博学,什么冷僻无聊没用的书都会看,知识储备无人可及。
宋清时拉住路人,磕磕绊绊地问:“这附近,有,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路人茫然:“怎样才算不好的地方?”
安龙跟上了,理清思路,帮他把事情说完整:“就是青楼画舫,有男人接客的地方。”
宋清时的脸早就白了,他和安龙是元婴修为,修为却被压制到金丹,而且封印了各自最厉害的能力。越无欢只有筑基,岂不是被压制得更惨?如果血王藤也被封印,那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路人指了指东边:“穿过这条街,转过路口便是金凤台,城里最大的青楼,有你们要的人。”
宋清时听了这不详的名字,再次有晕厥的感觉,他拔腿就跑。刚刚转过路口,他便远远看到一座华丽的楼台。楼高数十丈,顶端站着穿着金红色羽裙的倾城美人,正是越无欢,他目光无神地看着天空,紧紧地拿着手中翠玉萧,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风卷起羽裙,显出他身上的伤痕累累和脚上镣铐……
宋清时疯狂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却纵身跃下了高楼。
宋清时顾不上衣袍焚毁,直接召出红莲,带着满身烈焰冲了过去,可还是晚了半步。
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轻轻落下,地上绽开了红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