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冲的劲头,一瞬间炸裂开来的牛芒针简直快如子弹,便是令狐伤武功高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饶是如此,还是难免中了招,那牛毛一样纤细的毒针扎入皮肉,只能用磁石吸出来,否则别无他法。令狐伤左臂瞬间便麻了,知晓乃是针上的毒发作,便登时冷了面色,他右手持剑,一剑刺出,璀璨明亮的剑光朝着木舒劈砍而去,不管不顾,颇有几分要将人砍成两半的狠意。
唐无乐如何能让他得手,只是距离如此之近,便是弩箭暗器都不好使,当即拔出一柄长剑迎了上去。
金属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快得宛如战曲鼓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手之时几乎化作了片片残影,让木舒看得咋舌不已。木舒心头忧虑,唐无乐是标准的唐家人,一手暗器可谓是使得炉火纯青。但是她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唐门弟子是擅长剑法的,即便当初的武林盟主唐简便是以一手剑法铸就了不败战绩,木舒也没有听说过哪位唐门弟子会舍弃家传绝学改练剑术的。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木舒看得心惊肉跳,心虚纷杂之时忽而想起了唐无乐曾经给自己科普过令狐伤的往事,微微犹豫,却还是立时转了调子,吹出了一段凄婉哀伤的曲调。那是木舒旧时听过的一曲江南小调,唱的是女子凄惨寂寥的一生。鲜花娇柳的红颜被蹉跎成风中的败柳,儿郎负心,后人不孝,那无尽的悲苦哀怨如将熄的烛火,在风中颤颤巍巍,转眼即凉。
木舒将红尘心法运转到了极致,她知晓高手过招,一瞬间的晃神便有可能致命,是以便想助唐无乐一臂之力。
令狐伤只觉得那缠缠连连的调子一个劲地往自己的耳朵里钻,像挠人的钩子一般扯着他的心脏。他心中暗惊,当即便要封住双耳,眼前却忽而出现一张冷艳美丽的脸蛋,似嗔似悲,似哀似怨,那是他的徒弟他的爱人——苏曼莎的模样。
那年安禄山组建了由女性组成的暗杀情报门,特意点了他的弟子苏曼莎接手,他默认了此事,没有否决,之后苏曼莎变成了狼牙军中的摘星长老,也成了他义兄安禄山的床伴。那曲子宛如一柄利剑一般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心脏,令狐伤只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风雪连天的夜晚,与所爱之人隔着一面门扉,他站了一宿,想了很多,也或许什么都没想。
令狐伤仿佛看见自己坐在椅子前,面对着自己衣服张守硅的尸体整整一夜;仿佛看见苏曼莎冷淡伤怀的眉眼,以及眼中破碎凄惶的光亮;他看到塞北之地的风沙漫天,看到自己握着剑,他向来敬仰着的义兄安禄山躺在尸山血海里,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
令狐伤灰白的唇微微一动,双目霎时失焦:“……不——”
一念失守,心魔丛生。
唐无乐一脚踹开发了疯一般胡乱挥砍的令狐伤,心中暗自骂娘,对方走火入魔,内力顿时被催生到最为强势的状态,胡砍蛮劈,显见是走火入魔了。唐无乐不想跟这个疯子继续纠缠下去了,当即转身飞奔回木舒身旁,收一伸便将人撩到了背上,背起来就跑。
唐无乐运起轻功,宛如鬼魅一般在林间穿梭,还喜滋滋地道:“媳妇儿你真厉害,一上来就废掉了人家三大长老之首,谁都没你能呐!”这可不是说笑的,单单看令狐伤那模样,走不出来便是死,走出来了也要元气大伤,废掉对方一名大将,可非首功一件?
木舒搂着唐无乐的脖颈满心无奈,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挂念着他的伤势:“寻个地方歇息,包扎下伤口,战场之事怕是没完。”
“至于令狐伤。”木舒说到这里,不由得微微一顿,“歪打正着罢了,他的心里只怕早就心魔深种了。”
木舒觉得有些可笑,藏剑习剑为次,炼心为主,心若明,道亦清。她那半吊子的乐曲只是想试试能否用红尘心法来动摇令狐伤一瞬,却没想到是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谁又能猜到这西域第一剑手心中居然埋藏着如此驳杂的痛苦与心魔呢?
木舒这时才隐隐约约回想起来,原本的剧情之中,令狐伤的确是心魔深种的。那心魔乃是从待他如师如父的张守硅无疾而终之后便存在的了,之后历经了漫长的岁月,痛失至爱,甚至是最后亲眼目睹了安禄山的死,多年心魔一朝爆发而出,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对了?令狐伤是怎么解决自己的心魔来着?似乎是他的徒弟苏曼莎前去阴山大草原取了传说中能洗涤心灵的圣泉……
好像为了洗白令狐伤这个角色,策划还拿自家人气极高的大哥做了筏子,让堂堂藏剑大庄主远赴草原去给一个战犯送什么剑谱……
啊啊啊现在回头去杀了令狐伤还来得及吗?!
木舒强行按捺住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心想这里到底是真实的世界而非游戏,自家大哥的品性她自然心知肚明,哪怕令狐伤当真是故人之友,叶英也万万没有送其剑谱助其武功更上一层楼的说法,因立场不同或许不会妄言其他,但是刀剑相对也是难免了的。
罢了,她想这么多做什么?令狐伤能否破除心魔,这还没个定数呢。
木舒心中恨恨,却将大局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战事未休,他们还不是懈怠的时候。重新选了一处地,站在高处眺望战场,木舒和唐无乐一看之下却全都懵了——各方势力厮杀在一起,怎的洛阳城内自己闹腾起来了?
木舒吹奏着《广陵散》,却与唐无乐面面相觑,眼下境况,到底如何是好?
然而很快,没过多久,唐无乐就收到了洛阳城内唐门弟子的情报。原来杨国忠带兵来到洛阳之后,便一直企图以“将功折罪”的高帽夺杨宁的兵权,但是杨宁可不是温软好欺的性子,当机立断便把杨国忠给捆了顺道关了起来,冷嘲热讽地表示自己不介意让他吃干饭躺赢蹭点军功回去折罪,但是想要着洛阳的兵权却是万万不能了。
当如今战事告急的要命关头,不知道是哪个疯子把杨国忠给放了出来,那蠢货看着战场的局势,觉得三方势力夹击一个狼牙军,想要大获全胜简直绰绰有余,是杨宁战术保守避而不出,怕是要错失良机,竟然背着杨宁带私兵开了侧门,就这么杀上了战场。
“他是疯了吗?!!”唐无乐看到情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洛阳战术以守为主以磨为次,他以为当真能全歼狼牙吗?”
木舒气得险些呕血,曲子里更添三分凛凛杀意,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说的可不就是这个好大喜功的杨国忠吗?!
洛阳就算受不住,那也要漂漂亮亮的输,而不是这么拱手让给狼牙敌军!
木舒暗自咬牙,面色微白,看着战场上局势混乱一片,杀得不可开交,顿时抿了抿唇,趴在唐无乐耳畔说了一句话。
唐无乐心中微诧,睨着木舒狠狠点头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过木舒递来的喇叭,唐无乐无声轻咳了几声,片刻后,一道浑亮厚重的猖獗大笑如暴风般席卷了整个战场,令人心头一冷:
“哈哈哈,什么西域第一剑手,什么狼牙逐日长老?!如此不济,看来也不过是钓誉沽名之辈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无乐:我有特殊的搞事技巧!
杨国忠:我也有!
梳子:趁他病要他命!弄死之后再回去弄死猪队友!
令狐伤:……我有一句mmp我一定要说。
第一百六十章 建宁李倓
狼牙军心大乱!
众所周知,令狐伤除了江湖人送的“西域第一剑手”、“漠北第一美男子”这样的称号以外, 他有一个更加名副其实的称号, 在狼牙军中可谓是如雷贯耳, 受人敬仰——“战神”,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便足以道尽令狐伤在军中的地位,单单只说是在行军之事上,甚至比安禄山的名号更能稳定军心。是以唐无乐此言一出, 狼牙军顿时乱成了一片。
虽然早在埙音响起之时, 便知晓奏乐之人约莫是武功卓绝之辈, 但是谁能料想到居然连西域第一剑手都奈何不了他?
安禄山的大军本就心怀信仰,如今, 被他们当做神明尊崇的存在一朝倾塌, 便正好是军心失衡之时。气势如虹的军队一如朝露向阳, 眨眼之间便分崩离析了。今日一战, 一连串的变故与波折致使军心涣散,短兵交接不久, 狼牙便丢下数千具尸体, 灰溜溜地撤军了。
至于之后苏曼莎潜入丛林找到力竭昏迷的令狐伤之后对木舒的形象产生了怎样奇怪的误解, 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木舒吹着简简单单的小曲子催使着毒尸们隐入丛林, 伴随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曲调, 毒尸大军们如同潮水一般缓缓退去,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在战场上一般。森冷肃杀的空气中,苍云一边整顿着军队一边与城墙上的天策将士两两相望, 双方俱是无言。
#这位高人到底是什么毛病?#
#别是有毒吧。#
被木舒重点关照之后被毒尸挠了一爪子但是命大没死的杨国忠被拖回了洛阳城,杨宁站在城墙之上,朝着前来助战的军队拱手一礼,道:“多谢诸位前来相助,在下天策府杨宁,敢问诸位可是原先镇守雁门关抗击突厥的玄甲破阵营?”
——那一支由武林人士构建而成,曾经声震中原却又被玄宗放弃的玄甲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