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了个寒碜的病名把外婆接来了我家。
就这样,我家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奇怪的组合,我有个妈,和我全无血缘,我有个体重过160的妹,我俩dna是截然不同两个序列,我有个弟,同父异母的,特别爱臭屁,没事就爱挑战我做姐姐的权威,我还有外婆。
我们习惯了外婆那些稀奇古怪的举动,所以那天晚上外婆说她不舒服时,我们都以为她是在打什么主意。
所幸那晚120的救护车来的及时,交通也不堵,外婆很快被送进了医院,抢救也及时,看着安静躺在心脑病房床上熟睡的外婆,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世上又要少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人了。夏天似乎在那夜结束,我环抱着胳膊,还是觉得冷。
南禕比韩琤早一步从医生那里回来,我听到她那双尖跟小凉鞋的鞋底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声音停在我旁边,她拍拍我:“外婆没事,是突发的心肌梗塞,医生急救已经脱离危险了,后期再溶下栓,问题不大。”
我看向南禕,觉得那时候的我眼睛好热,像眼球里装了个小火炉似的:“南禕,能借我点钱吗,我肯定还你。”
“干嘛?”
“等外婆好了,我得让她把她之前编过瞎话的那些病查一遍,都说童言无忌,她脸上褶子一大把了,也伪装不了儿童了。”
“你啊……”南禕的指头点上我额头。
晚上,我把韩琤和南禕都打发回家。
穆子美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了,电话里我听到了穆子业的哭声,那个死小孩,外婆总算没白疼他。
我让韩琤他们回去安抚下家里那俩。
外婆是凌晨两点左右醒来的,她才醒我就知道,因为我一直都看着她。
“外婆,你醒啦?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的话和我说,可别死撑。”我头回知道自己还能拿这种温柔的语气说话,感觉有点不像我。
“你……”才醒的外婆体质挺虚的,说话不成串,她嘴巴开开张张了半天说了第二个字:嫁。
我懂外婆的意思,她是担心哪天她有个什么,我就没剩什么亲人了,她想我找个好对象。我只是不懂当时我哪来的那股勇气冲口而出:“外婆,我有男朋友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晚,天气晴朗,北斗星悬在天边闪亮亮的,我照顾外婆睡下,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子前看着外面的苍穹,天地之大,为什么有个脑抽的我,我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还是个很好很好的!我想找块豆腐来撞撞,后来我想到了叶之远。
早上穆子美来接班照顾外婆,昨天说好了今天也是我照顾外婆,不过我没拒绝死猪。离开前,我回头看眼外婆,她在对我笑,眼里是期许,因为她和我约定了下次来时,我要带男朋友一起来看她。
而此刻站在公用电话亭里的我拿着写着叶家号码的那张纸,准备给自己变个男朋友出来,就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配合。
电话通了,叶家人去叫叶之远,没一会儿,他来了。我说完-我的意思后,那头长久的沉默,我有些不耐烦:“成不成,不成给句痛快话!”
“穆中华,你在哪?”他问我。
我们约在凯旋大道一家书吧里见面,先到的我有点忐忑。
忐忑个鬼啊,穆中华!我对自己说。
【叶之远】
我是飞奔着下楼,再打车出门的,出门前,我没忍心,一同带上了平萱。
成人间的事我不好干涉,不过小孩子我要管的。在车上平萱问我去见谁,我说是去见那个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三奶奶。
“三爷爷,你有女朋友了?!”平萱瞪着眼睛,眼里的全是惊讶。我摸摸她的头:“三爷爷在努力让她成为你的三奶奶,不过你这个三奶奶是个很不一般的人,所以三爷爷想成功,平萱一会儿就不能问问题。”
“三爷爷,这个三奶奶漂亮吗?”
“不算很漂亮,不过三爷爷很喜欢她。”
“那好,一会儿平萱保证一句话也不说,我不会给三爷爷捣乱的。”平萱不喜欢长相漂亮的女人,因为叶文彦在外面的女人据说长得就好看。
路上遇到几个红灯,我抱着平萱在凯旋58号前下车时,穆中华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低头写些什么。书吧的玻璃窗擦得干净,我看得清她凌乱的头发和泛着青黑色的眼底,昨晚她没睡好。
我有嘱咐了平萱几句,放她下地,牵着她的手进门。
书吧里很安静,飘着的花香来自通向二楼楼梯两旁的束状鲜花,花香不浓,混合着书吧里的书香,很好闻的味道。
她写的很用心,我走过去她都不知道,直到平萱的红色小皮鞋擦过地板砖第三次,她才抬起头看我们,眼光诧异,这大约是她没想到我还会带个人来。
“家里出了点小状况,我就把她带来了。”
“爸爸要和妈妈离婚,三奶奶,你以后嫁给我三爷爷不要和他离婚!”平萱说的认真,而我头疼,说好的一句话不说呢?
穆中华的反应倒挺让我意外,她先歪下头看我:“你?三爷爷?辈分够大的。”
然后她指头压住桌上那张纸,滑到我面前:“我外婆身体不好,一直担心我,所以我需要找个人冒充我男朋友,让她高兴高兴,既然我都成三奶奶了,那就说明你答应了,那就看看这个吧。”
我接过纸头,看着抬头写着“临时男友合作契约”几个字。
那天,我们在书吧里没呆多久就分开了,归途里,平萱忍不住问我:三爷爷,原来你是要做三奶奶假冒的男朋友啊。
我拍拍她的头:你不懂,你三奶奶对我现在是短线投资,不过迟早会成长期持有的。
像股票上用到的这类词语显然是超出平萱的理解能力的,她眉头皱了好一会儿,终于不皱了。
“反正是不是她就是我三奶奶了?”
“是的。”我这么回答时,平萱很高兴。
再回到家,家里的战争已经结束,我上到二楼,看三楼没有丝毫异常,除了楼梯转角原本摆着一个古董陶艺花瓶换成现在的青瓷器,走廊静悄悄的没有人。
我送平萱回房间,然后去了老太太那儿,她没在自己房间。我找了一圈,在房后的花圃找到了她,她在侍弄她那些花。老太太手旁那盆月季像生病了似得,叶子卷曲枯黄,老太太捧着花盆,坐在花圃里的小凳子上,像在神伤。我走过去问:“妈,你怎么了?”
“幺儿,你说文彦怎么那么不懂事?那个女人明明是别有居心的。”
我叹气,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妈,哲学上不是有句话说嘛,爱情总让人盲目。
叶文彦是“总”那个范围内的,他的盲目是好是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有天我也是盲目的,那我前后的对象只可能是穆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