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听了挑了挑眉:“你是说这些事情都是你独立调查出来的?我们警方这么多人都没捋顺的案情,你一个记者就搞得明明白白?”
时年听得出老乔语气中的不肯自信,便也淡然耸了耸肩:“只能说术业有专攻。警方往往是根据已经发生的警情进行调查取证、案件分析;而我们当记者的更看中直觉,在事件未发生之前已经先期投入准备。”
老乔挑眉:“你是又想跟我提犯罪心理那一套么?”
时年便也慨然扬眸,坦率回望老乔:“乔帮主的传统刑侦是‘治病救人’,而犯罪心理则是‘治未病’。两者可以共存,更可以互相协助,不是矛盾,不是势不两立。”
老乔冷笑一声:“时记者,你果然受了汤燕卿那小子的许多影响。当初你能发现罗莎车子风挡玻璃上的小丑笑脸,自己也说得明白,那不是犯罪心理推断出来的,而是现场勘察的传统方法……你今天怎么又跟我提那空中楼阁?”
皇甫华章仿佛也觉出了这个话题有趣般,便扬眉盯住老乔。
“请容我这个旁听者说几句:无论是传统刑侦还是犯罪心理,我都不了解但是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无论什么断案手法,最终都要将自己的推理落实到人证和物证上来。乔sir我倒问你,你从嫌犯和相关的证人口中得到的口供,是与她所说的大相径庭,还是一一契合?”
老乔眯起眼盯住皇甫华章,紧抿唇角。
皇甫华章便笑了:“看乔sir的反应,也知道事实是后者。那就证明她所说的都不是虚言,也就是说她对犯罪心理的推断是正确的。乔sir的传统刑侦是败在了她的推理之下。”
他含笑挑眸来轻睨老乔,满是薄幸模样。
“倘若乔sir不肯承认,那我倒是建议乔sir不要再问她的话。乔sir自己想知道的,自己去用传统刑侦手法查出来就是了,不必借助她的推理和分析。”
老乔一张脸涨得紫红,两手叉腰盯住皇甫华章,却说不出话来反击。
隔着电脑屏幕,贾天子也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至少在对抗老乔,保护时年的方面,皇甫华章跟咱们汤sir倒是一致的。”
关椋听得额头直冒冷汗,赶紧冲贾天子使眼色。贾天子却没有躲闪,转眸盯住汤燕卿:“我怎么越看皇甫华章越眼熟?他越来越有咱们汤sir年少轻狂、口无遮拦的意味了。”
汤燕卿翻了个白眼儿:“有那么夸张么?就算是他学我,也只能学到皮毛而已,哪儿可能学去我的精髓?”
贾天子跟关椋对视了一眼。
无言之中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叫他们自己也跟着心惊的事实:尽管汤燕卿自己否认,可是凭着他们两个都是汤燕卿最亲近的同事,都会觉得皇甫华章与汤燕卿非常相似了,那么在其他人的眼里,比如时年……那是不是就会觉得他们两个更为相像了?
会议室里,老乔红头胀脸,有些恼羞成怒地带时年去认人。
隔着单层镀膜玻璃,对面惨白的灯光下立着6个几乎一样消瘦和颀长的男子。穿相同式样的黑色燕尾服,面上戴着威尼斯宫廷式样的面具。
时年走到玻璃前看见那几个人,心便被倏然捏紧。
她攥住自己的指尖,感知到指尖冰凉。
老乔说:“告诉我,当中的哪个是你曾经在燕舞坊见过的q先生?”
单层镀膜玻璃那边灯光惨白,照亮六个人的身形;而玻璃这边一片幽暗。
努力回忆对q先生最初的记忆,时年便仿佛置身在幽暗的海潮中的孤岛上。四周暗色的潮水漫卷而来,敲上她的脚面,一点点打湿了她的裤脚……
时年紧盯住那六个人,抬起手深吸口气。
她转眸去望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伸手放在她肩头:“别怕,我就在这里陪你。没有人敢伤害你。”
时年点头,轻轻闭上眼睛,手臂评审指向玻璃那边的一个人:“就是3号。”
老乔闻言登时一喜,叫人将那六个人全都带下去,然后将时年和皇甫华章请回了会议室。
时年像是又再经历了一回噩梦,走回会议室后面色有些苍白,鼻尖儿上已是微微见了汗。
这样的她柔柔望住老乔,凄楚地问:“我指的对么?那天我被吓坏了,又因为隔着面具看不见那个人的容貌,所以我也不敢肯定我会不会认错人。”
“刚刚如果我真的弄错了呢?那会不会冤枉了好人,而叫真正的坏人逃过了法律制裁?”
老乔略微思忖了一下。
“现在还在办案过程中,所以我暂时不便对你透露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人在最恐惧的一刻,其实所有的自保本能都会被调动起来。就又像是变回了原本的那只丛林中的兽,时刻耸起自保的脊骨。”
时年便苍白着脸,虚弱一笑:“您的比喻真生动,我想我听懂了。”
“那就好。”
老乔方才之前虽然有点被时年和皇甫华章给气着了,但是他是老警,属于那种脾气有点坏,却是非感极为分明的。此时看见时年苍白凄楚的小脸儿,便也只剩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