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明羿静静望着儿子:“你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你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你拒领便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燕卿,爸爸现在不是想追究你的责任,只是想做一个父子之间的交流:是什么促使你放弃那么重要的荣誉呢?”
“你该明白,那荣誉不是警局授予你的,而是本市数百万的纳税人。是他们认可你的工作业绩,是他们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对你表示嘉许与感谢。要辜负这么多人的殷殷之心,我相信你一定有更要紧的缘由。”
门外,一个体态娇小、身穿改良式旗袍裙的妇人正紧紧贴在门缝儿边上,嘴里咬着小手绢,紧张地攥着拳头。“这个傻孩子,那些人可一个一个都是选民啊。你爸为了争取他们手里的选票,磨破了嘴皮子。他们给你的奖,你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他们又何必要投票给你爸爸……”
汤燕犀上楼来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汤燕犀摇了摇头:“宛姨,您不用这么担心。”
沈宛见是继子,便面上一红:“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呢。都是燕卿这小子,一上来那拗劲,就忘了你爸爸现在正在竞选呢。”
沈宛是汤明羿的第二任妻子。她嫁进汤家来时,汤燕犀已经三岁。虽说不是亲母子,可是汤燕犀算是沈宛抚养长大的,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很好。
汤燕犀微笑:“别担心,爸爸一向公私分明。只要燕卿给出合理理由,让爸爸知道他不是胡闹,爸爸不会计较的。”
沈宛便咬着小手绢凑到汤燕犀身边:“犀犀呀,你是你爸爸眼里最完美的儿子。你说什么,你爸爸都肯听的……”
汤燕犀忍不住微笑:“宛姨我明白的。您以为不然我上楼干什么来了?燕卿早就嘱咐过我了,叫我十五分钟后务必上来救他。”
房间内,汤明羿点了点头:“你不想被媒体过度关注也是对的,毕竟你是探员,与媒体保持足够的距离才能方便你日后办案。”
“就是。”听父亲这么说,汤燕卿便更放松下来,走过来帮父亲揉着肩膀:“再说儿子早说过了,入警只为惩恶扬善,又不是为了一己虚名。”
汤明羿嗯了一声:“只是,这个记者却是你向伯伯的儿媳。是你向伯伯与我打过招呼。你这样未免不近人情。我们与向家世交,爸爸不希望你因为这小事,伤了咱们跟向家的感情。”
汤燕卿便一皱眉。
伤害与向家之间的感情……以后怕是无可避免。
门被人敲响。汤燕犀开门问:“爸爸,关于唐朝的业务,有些事想跟您请教。不知您现下有时间么?”
汤明羿便盯了汤燕卿一眼,缓缓点头:“好,进来吧。”
汤燕卿如蒙大赦,忍到门口,终于挑唇轻笑。远远近近嫣红的灯雾拢在他面上,便更显得他气质风流,眉眼潋滟。
等在门外的沈宛一把捉住儿子,又笑又骂:“你个小泼皮。若换了我是你爸爸,今晚非给你一顿家法。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给你爸惹事儿,多跟你哥学学不行么?”
汤家原本对子弟都各自有期许,从名字里便可见。“燕犀”本为燕地犀甲,借指武将,所以汤家原本对这个孙儿的希冀是继承汤家从前的督军遗脉,做个武将;而“燕卿”则希望是白衣卿相,当个现代社会的文职……可惜这俩孩子正好整拧了,燕犀当了律师,燕卿却当了舞刀弄枪的警探。
汤家长辈一场希望落了空,燕犀倒还罢了,这个燕卿偏偏就根本是个魔王转世来的,叫全家上下又爱又恨。
燕卿做了个鬼脸:“真要我跟哥一样,您干嘛还跟爸费那么大劲儿剩下我来啊?直接克隆一个燕犀就好了嘛?”
说着长眸黠光一闪,抱住母亲促狭道:“还是说,我只是妈跟爸‘太爱运动’了的副产品,不得不生下来,嗯?”
沈宛面色大红,个头虽小,却不顾旗袍裙和高跟鞋,跳起来狠狠拍了他孬心儿一掌:“你个混小子!”
母子俩笑闹成一团,廊下也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燕卿这才抬眸望去。只见紫檀廊下,红灯雾里,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子娉婷而立,青丝如瀑、笑靥成花。
燕卿便眉梢眼角又涌起邪气儿来,揽着母亲肩膀轻哼:“小衣衣,你也敢一起笑我?”
汤燕衣清眸如水,便也不闪不避,径直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燕卿:“我听说咱们汤家出了个克隆人,我是来瞻仰的。咱们汤家这些年什么都不缺,不过克隆人还是头回出现。”
沈宛笑得直不起要来:“咱们家的女孩儿里,能糗得住她的也只有衣衣你。”
汤燕衣却不得意,一双妙目只一瞬不瞬全都落在燕卿面上:“可不,燕翦她们只有受他欺负的份儿,燕声姐只是宠着她,燕余则是跟他一起胡闹。”
燕卿咬了咬牙,含笑凑近燕衣:“是不是就因为我小时候总问你,燕衣何时脱?”
燕衣登时俏脸羞红:“你又胡说了,哪儿还有点当哥哥的样儿。”
汤家的孙女里,燕衣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她并不是汤家的亲孙女,而是素昔刘在那次办案严重的负伤之后,确定从此再也不能生养之下,才收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