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汉武帝设河西四郡,从东往西,分别是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武威郡便是唐初这时候的凉州一带,凉州过去便是甘州,甘州的州府便是张掖。
在凉州与甘州之间,隔着一道焉支山,隋代以前,大多数胡商都不愿过焉支山,当年隋炀帝杨广在焉支山宴请西域各国的使臣商贾,并许与诸多好处,逐渐才将这些胡商引到中原一带。
焉支山上天气恶劣多变,那一年隋炀帝过焉支山的时候,曾在扁都口遭遇六月飞雪,士兵随从大半都被冻死,就连隋炀帝的姐姐都被冻死在那里。
现如今,因那两条水泥路的便利,因羊绒买卖的兴盛,又因河西这边出了白叠花,许多中原商贾富户纷纷来到河西,焉支山东面的凉州城是一派的繁华景象,而在焉支山西面,则要冷清得多。
“听闻陇右道这条水泥路也快通了?”罗用说道。他这些时日与一些东边过来的商贾闲谈的时候,那些人都说河西这条水泥路快通了,现下便只剩下少数几段路还未铺好。
“快了。”二娘也说:“开春那时候应是能修好。”
河西走廊这边,人口比之中原稀少,行走在驿道之上,放眼望去往往都是大片大片的荒野。
既少人力又少资源,自然条件恶劣,朝廷那边的钱帛供给又不及时,丁朝议这一条路铺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总算快铺好了。”罗用也是替他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二娘亦是感慨。
“可定好了出行之日?”
“约莫清明前后。”
二娘她们这一次运货,还是与赵家人合作,赵家人在敦煌那边有商号,时常亦有货物往来。
这一次运货需要的脚夫,便由赵家人从敦煌那边招募,先从常乐县这边运一批羊绒制品去往凉州城,然后再从凉州城运一批赵家商号的货物回敦煌。
如此一来,赵家人不仅运送了自家的货物,还能从罗二娘这里挣到一笔运货费,至于他们家在敦煌卖货挣来的钱帛,大多都在当地置了产业,少数换成金银,带回凉州那边维持商号运营。
“脚钱如何算?”罗用顺口又问了一句。
“三成货物。”二娘答曰。
第357章 一个正在崛起的家族
从常乐县去往凉州城的这条驿道之上,亦是每隔三十里一个驿站,与中原地区相同。
之所以是三十里一个驿站,是因为在眼下这个年代,一般人无论是坐车还是骑驴还是步行,一日大抵便只能行走三四十里路。
从常乐县到凉州城一千七八百里,即便现在已经铺上了水泥路,至少也要走上一个多月。
这一路过去路途遥远,人烟稀少,自然环境也很恶劣,运送的物品又颇贵重,时刻要提防关内关外的贼寇拦路抢劫,再加上沿路各城镇关卡、各地大小势力团伙的疏通打点,那三成货物的运费,赵家人收得并不亏心。
凉州城那边许多商贾富户世族大家不愿过焉支山,其中一部分原因便在于此,路途遥远行路艰难,运货又诸多危险,若不是在这一带长期经营,一时便要来这边行走,那必定是诸多艰难,处处不便。
约好了清明前后出发,罗二娘她们的羊绒作坊从年后便开始盘点库存打包货物了。
羊绒制品到底还是轻便,一车能装很多,价钱亦贵,正因为如此,加上高昂的运费之后,到了凉州城那边出售,依旧还能保证利润。
若是换了常乐公府的羊肉罐头,莫说利润,根本连运费都挣不回来,凉州那边的人也不缺羊肉吃,这些个羊肉罐头就算再怎么宣传炒作,又能卖出什么天价去,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不仅是罗用他们被这运输问题难住,杜构他们早几年在莱州那边开始做鱼罐头的时候,借那水路运货南下,同样也吃足了运货的苦头。
那些做好的鱼罐头,他们要先用小船沿着海岸线北上,运到济水入海口,然后沿着济水一路逆流而上,一直行到一个名叫大野泽的湖泊,穿过这个大野泽,对面便有一条名叫白沟的渠运,乃是大运河的一段,沿着这条白沟往西走,便能抵达东都洛阳,这一段亦是逆流。
且不说这一路从东往西逆流而上,运输艰难,单就那水道之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便能叫人寸步难行。
最初开始运货之时,虽有当地商贾引路,却依旧还是困难重重,有那恶意盘剥的,恨不得将他们连货带人都给生吞了,也有那逞凶惯了,无事找事刻意刁难的,也有那杀人不眨眼上来就亮刀子的。
为了经营这条商道,杜构他们不仅砸了许多钱财下去,还赔了不少笑脸,甚至还填进去十几条人命,与那些水寇厮杀数回,这才挣来些许名声与方便,大致能在这条水道之上行走运货,不再处处受人为难。
在水里行船,比之在陆地上行走,到底还是有不少好处,虽说是逆流而上,但那一船能装许多货物,只要风向对了,便能一路扬帆而上,运费成本比之陆运要低不少。
转眼,莱州人做鱼罐头的买卖已有好几年。
去岁末,杜构听闻朝廷要在西都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铺一条木轨道,据说在那木轨道之上行车,十分轻巧迅捷,比水泥路更要快上许多,于是这一年春节后的第一批货物发船的时候,杜构也随船出来了,他想知道那木轨道是否果然就如传说中那般了得,是否能给他们的鱼罐头买卖带来便利。
杜构他们这一趟走得还算顺利,不过即便如此,等他们抵达洛阳城的时候,时间也已经是二月底了。
罗大娘这时候正好在洛阳城寻找铺面,杜构听闻了,便亲自去寻她,并与她介绍了自己在洛阳这边一些交好的友人。
长安城许多世族大家都在洛阳这边有家宅产业,京兆杜氏亦然,杜构年少时便来过洛阳几次,结交了一些洛阳这边的少年郎,后来他又出仕为官,亦曾随军出征,洛阳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也很熟悉了。
这些年更是常常往来于莱州与洛阳之间,为莱州百姓的鱼罐头买卖奔波行走,现如今在这洛阳城中,无论是士族大家还是商贾小贩,他都认识不少,其中不乏重情重义之人。
杜构将自己的这些友人介绍给罗大娘,自然是给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人脉通达,那一间新店的铺面,数日之内便有了着落。
新店开张之前,罗大娘在自家铺子里宴请杜构与其友人,并在厅堂之中将各种水果堆成小山,散席之时便让众人喊了自家仆役过来,各人爱吃什么口味的,任挑任选,尽情搬取。
“那罗大娘虽是女流,行事却比寻常男子大方。”数日之后,这其中有几分交情深的私底下又见面,席间便有人感慨道:“恁多罐头,不知能换多少钱财,她说送便送了。”
旁边一名中年男子听闻了,笑道:“那说明她所谋甚大,与之相比,那些罐头并不算什么。”
很快又有人附和:“辩之并不似十分机敏矫捷之辈,胸中确有谋略。”
“我便不爱那太机敏的,与人相交,要恁机敏的作甚?”
“机敏些也不是坏事。”
“并非指你,莫要自己往上凑。”
“只她再能耐,到底也只是个食铺店家,又有甚了得?”席间亦有不以为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