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在那许家客舍还住着许多士族郎君,那些人身上有钱啊,就算是贵一些的物什,只要能入得了他们的眼,那就不愁卖。
这几日,罗用也没少与王当等人闲聊,了解了解二娘她们在凉州城中是个什么情况,顺便也听听他们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罗用问王当在那凉州城中什么东西最好卖,王当回答说越贵越精致的物什越好卖。从凉州城到西边那些国家,路途遥远运输艰难,若是价钱低廉的寻常物什,又如何能够支撑得起那样高昂的运输成本呢。
在外头走了两三个月,好不容易回来了,王当他们也是打算要好好休整休整的。
下一次再去凉州城的时候,他们还要带一批罗用这里出产的艾草皂。另外,他们还向一些有经验的制伞匠人订购了一批绢布面的折叠伞,这种折叠伞做起来相对没有那么容易,在离石县当地,也只有少数真正手巧的人能做,相对的,价钱自然也就更高一些。
说实话,这一来一回两三个月,辛苦是真的很辛苦,赚也是真的很赚。
兴奋之余,王当的那些弟兄们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没少跟西坡村的村民们吹嘘,说那凉州城如何如何,他们这一路又如何如何,小故事说得有模有样的,弄得许多村民都在心里生出向往来。
不过向往归向往,村人肯定是不会轻易放弃土地去成为一个行商的,所以常常都是听过了就算。
不过也总有那么一些人,会真正将这些话听到心里去的。
这一日,罗用上午的时候到坡上去挖沟,下午又给住在许家客舍那些人上课,好容易晚上得些空闲,村里的殷老汉却找了过来。
殷老汉这回过来找罗用说的,便是他那孙女殷大娘的事情,殷大娘早先被人掳走,好容易追了回来,现如今整天就在家中织毛衣,很少在村子里走动,罗用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多长时间没见过这个小姑娘了。
“哎,都是大人造的孽啊,我家大娘这般,将来在咱们当地也是不好寻婆家。”殷老汉叹气道。
像他们家大娘这样的情况,真正愿意接受他的人家是很少的,若果真有那样的人家,殷家这些大人难免就要想一想对方的意图,也是怕她遇着歹人,又担心她出嫁以后受气听闲话,如果是在本地找婆家,这种情况几乎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阿翁是想让她去凉州城?”罗用大约也猜到了对方的打算。
“只是又要与三郎添些麻烦。”那殷老汉说道:“若怕这织毛衣的手艺被人学了去,待她过去那边以后,便不叫她织毛衣了,只管使唤她做些粗活便是,过个两三年,若是能在那边寻个忠厚本分的人家嫁了,我们这些大人心里便也安稳了。”
“听王当等人说,我阿姊在那边也是有意要做羊绒买卖,你家大娘若是要去,应也合适。”罗用说道。
“果真!那便再好不过了!”殷老汉十分高兴,看来他家大娘去凉州城的事情是有门了,而且去了那边以后还可以继续织毛衣,有这手艺傍生,将来想在那边寻个人家,相对会容易一些。
“只是凉州城毕竟不比石州当地,就是我阿姊在那边,我都不能护她周全,凡事都要靠她自己,你家大娘若是过去了,便也是一样的。”罗用可以让王当帮他把殷大娘带去凉州城,但是过去那边以后的事情,他是保证不了的。
“能去凉州城便好,能去凉州城便好,总归是条路子,在咱这边她已经没路走了,还是去凉州城好。”殷老汉高兴道。
就在西坡村的灌溉系统完工那几日,王当他们终于又要再一次启程了。
殷家那边,除了殷大娘,还有殷兰也要跟着一起去。据说是那殷兰自己想去,罗用也同意了,二娘她们既要在凉州城那边做羊绒买卖,像这种会织毛衣的本村小娘子,她是多少个都不嫌多的,而且殷兰这小姑娘向来是个稳妥的,安排她在二娘身边,让她手底下多个得用的助力,罗用也更安心些。
至于殷大娘,从前也是个开朗的女孩子,经过那件事以后整个人就安静了下来,但总归还是个好孩子,也没有怨天尤人,对于那么多人出去寻她,从歹人手中将她夺回这件事,她心里始终是存着感激的。
她的遭遇也是令人唏嘘,唐初这时候虽然民风开放,就算是发生了这种事,也不至于活活把人给逼上绝路,但是闲言碎语总还是少不了的,罗用也觉得把她送去凉州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临别那一日,罗用坐在驴车上,看着殷家人送这两个小姑娘出远门。
两个小姑娘都挺坚强,都是经过事的,也没有哭,就是那殷兰频频往她妹妹殷朵儿那里看,殷阿婆见了,便搂着殷朵儿对她说:“你且放宽心,家中还有阿婆和你们伯娘婶娘照料呢。”
两个小姑娘跟随行商的队伍越走越远。
这一次没有牛车可以坐,好心的定胡汉子将她们的行李绑在自己的木车上,然后这姐妹俩便肩并肩走在队伍中间,这一路,她们都要靠两条腿走着过去。
第167章 素心池
殷大娘姐妹俩这边刚刚上路,而在凉州城那边,罗二娘她们已经带着几个人做起了豆腐买卖。
这些日子以来,凉州城中的羊绒价钱节节攀升,罗二娘现在也不怎么收购了,也没有再雇人帮忙加工羊绒。
先前收购回来的那些羊绒,有目前剩下的那四个帮工,还有赵家那些女眷帮忙,完全能够在入秋以前加工完成,全部将它们加工成羊绒线。
朔州赵家也是从贫困中崛起的家族,日子真正过得好一点的,也就是最近不到十年的时间。
而且像他们这样的商贾之家,讲究的就是一个敢闯敢拼的勇气,以及坚韧不拔的毅力,赵家的女眷与赵家的男人们一样,都很能吃苦。
赵琛的父亲赵畦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那就是作为当家人,他在自己儿子以及侄儿的婚事上,从来都只看人品,不看门第。当然,嫁女儿还是要稍微对亲家的家境有点要求的。
这也是从赵畦的父辈那里延续下来的传统了,所以最近跟二娘她们住一个院子的这些女眷,出身就各不相同,有高门大户出来的,也有小门小户出来的,甚至还有一个挑担脚夫家的闺女。
赵家人没有什么骄奢的风气,在自家客舍还没有建造好的时候,这些女眷也很乐意帮罗二娘她们做些手工活,给自己和家中的小孩儿们挣些零花钱。
为了感谢赵家人对自己的照应,罗二娘也把纺羊绒线的手艺教给了她们。
不再大批量地收购羊绒之后,二娘她们也比先前空闲了许多,因先前为雇工们张罗伙食的时候,做过几回豆腐,反响也十分地热烈,于是这段时间空闲下来以后,她们便想做一些豆腐来卖。
二娘现在手里头这四个雇工里面,有一个姓乌的妇人,她夫家姓奚,就住在离二娘她们这个院子没几步远的地方。
那奚氏父子几个都是勤快的,人也和善,早先二娘她们出货进货的时候,他们若是见着了,都要过来搭把手。奚家还有一个老太太,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太好,整日就待在院子里,打扫打扫屋子,编编草鞋,喂喂他们家那几只鸡,偶尔也会挎个篮子出去买菜,倒是不会跟别的老太太那般,整日在巷子口闲坐,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个没完。
二娘对这一家人印象很不错,所以决定要做豆腐卖,需要雇人帮忙的时候,她首先就想到了这奚姓一家。
这一日,她与阿乌提了这件事,言是想请她男人和两个儿子帮忙做豆腐,每日除了两顿吃食,另外再给三文钱,问阿乌中意不中意。
阿乌自然是满心欢喜,她男人和两个儿子在外边给人搬货,最好的时候也就是这样了,有时候出去给人当脚夫,吃苦不说,也比较危险。
再说在别处做活,哪里有罗二娘她们这里伙食好,别说工钱,光是那一天两顿饭,都能有人愿意做这个活。
阿乌的男人和儿子也是愿意的,这个活计离家近,没有危险又十分安稳,吃得也好,他们父子三人每天还能挣下三文钱,这在凉州城中已经算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了。
做豆腐的场所,就不好再在这边院子里,毕竟这也不是二娘她们自己的院子,院子里还住着许多人呢,豆腐一做起来,又是豆腐筐又是石磨又是大锅大灶的,院子里人进人出,又占地方又闹腾。
二娘她们卖了最近刚刚织出来的几套羊绒毛衣裤,刚好近来羊绒的价钱也上去了,这几套毛衣裤也卖得了好价钱。有了这些钱,加上前些日子卖羊绒也挣了些,又与赵琛借了些许,然后二娘她们便在外头靠近街道的巷子里,买下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