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劝说不过执拗的女儿,又舍不得逼迫她,只好继续让两人来往着。
梁易有一天对妙娘子道:“阿妙,我要出去闯荡江湖!”
妙娘子很开心:“好啊好啊!你带我!”
梁易却道:“我跟着武馆师父学了一身好武艺,这才敢出去闯的,你什么都不会,很容易陷入危险的!”
“那……那怎么办?”
“你就在家里好好地等我,等我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归来,就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梁易那时也不过就是个少年,说话说得豪情万丈。
妙娘子皱眉:“等你功成名就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梁易算了算:“大概和那些上京赶考的人差不多吧,三年,三年若是我还没成功,我也没脸见你了!”
妙娘子急道:“那可不行,你就算不成功也得回来!我又不会嫌弃你!”
梁易咧嘴笑了。
梁易走的那天,背了把剑,一个人骑马走得摇摇晃晃。
妙娘子站在路口向他挥手。
王父远远地站着,看着那意气风发逐渐远去的少年郎,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预感到,这个年轻人,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起初,梁易每个月还会寄信回来,妙娘子喜悦地读着,那个虚无缥缈的江湖在她心中也逐渐有了雏形。后来他的来信语气不再那么轻松,字数也渐渐变少,频率也越来越低。
王父看着女儿的心情一日比一日低落,终于道:“你看,为父早已劝过你……”
妙娘子心里难过,却还是忍不住替梁易说话:“他一个人闯荡江湖,压力很大,不常来信,自然是可以理解的……”话音越来越低。
王父叹息一声:“你已经十六岁了。”
妙娘子等了梁易三年,最后一年,她一封信都没有收到。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很久。
她想不明白,梁易为什么就这么没了音信,他难道是变了心,不想再与她来往了吗?
她虽然出生在京城,在幼年对京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在她看来,脚下这片小城镇的土地,才是她的根,她长大于此,民风淳朴,她不知道外面究竟有怎样的花花世界。梁易他,是不是觉得外面的女子更好,更适合自己,所以就这么和她断了?
还是说,他已经遭遇了不测呢……?
妙娘子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
王父又一次找她谈心。
妙娘子却道,她再等一年,若梁易仍然杳无音信,她就嫁人。她已经十九岁了,从求亲者众多走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王父始终狠不下心去逼她。
这一天,店里来了两个过路人,妙娘子在店里给父亲帮忙,顺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要我说,近些年那些老骨头都不行啦,这江湖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啊。”
“也不尽如此。有些年轻人轻狂的很,哪里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哎,说起来,我就很看好最近那个风头正盛的小子,叫……叫什么来着?”
“你说谁?”
“那个用剑的小子,他的剑名字还挺特别,叫什么绝响,很狂啊,但是狂得很有底气。”
“哦哦,我想起来了!叫梁易!前不久还被松岩老先生收作入室弟子了不是!”
“对对对,梁易,这名字,不如他的剑好记。”
妙娘子手里的抹布掉了下去。
她走到那两位客人身边,怯怯地问:“请问,你们说的梁易,是哪个梁哪个易,又是哪里人士?”
客人以为这小娘子好奇,便道:“便是横梁的梁,容易的易。哪里人士……?唔,具体哪里也不清楚,仿佛就是你们这州的人?”他挑眉,“怎么,你认识?”
妙娘子僵硬笑道:“不认识,只是这名字听起来和我一位亲戚很像,便忍不住问问。”
“万一他还真是你亲戚呢。”一人笑道。
妙娘子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自己回了后屋。
他还活着,他过得很好,可是,他却没有再给她写过信。
他也变了,当年离家时,他带的那把剑还是叫“侠者”,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一定会好好收着,如今也换了一把叫做“绝响”的新剑。
妙娘子安静地流着泪。她已不是当初天真的小姑娘了,她的心在这么久的等待中已经荒芜,但始终有那么微弱的一点幼苗在顽强地生长着。然而就在刚才,这里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
哀莫大于心死。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当夜,妙娘子告诉父亲,她要嫁人了。
她嫁给了本镇的一个姓沈的小商人,是个还算厚道的人,喜欢妙娘子也喜欢了很久。她不爱这个男人,但她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
后来梁易的名声越来越响,连他们这种小城镇个把月也能听到一回他的消息。
妙娘子一手抱着咿咿呀呀的婴儿,一手摇着拨浪鼓,只觉得前尘旧梦,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