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以有心算无备,战必胜矣。袁炜一套厉害的说辞,竟让大臣们无人敢反对,也让裕王的脸色,白的吓人……但嘉靖支持他的首辅,淡淡笑道:“袁阁老不必心急上火,徐阁老也是老成持国,为的是朝廷体统着想,非是反对于你。”袁炜赶忙连道不敢,又对徐阶道‘失礼’,徐阶自然表现的很是大度得体。
最后的结果是,嘉靖决定先派出一队大臣去验明正身,如果那东西真是麒麟,那没什么好说的,该洗澡洗澡,该磕头磕头;要是假的话,那就洗洗睡吧。
为表慎重期间,嘉靖派出了超豪华阵容,两位大学士,六部九卿一个不落……结果大殿里剩下的大臣不多了,大家一合计,便向嘉靖请求,也跟着去辨别一下。
嘉靖知道他们想去看热闹,便挥挥袖子道:“都去吧,一个别留了。”于是转眼之间,大殿里走了个干干净净。
见身边的太监也是蠢蠢欲动,嘉靖呵呵笑道:“走,咱们也去瞧瞧。”
李芳小声道:“这不合礼数吧?让言官们看见,又要诘责主子了。”
嘉靖却不以为意道:“笨啊,咱们不会悄悄过去,上城门楼子往下看,又清楚又隐蔽。”
听皇帝这样一说,李芳笑道:“还是主子考虑的周全,老奴这就给您更衣。”
等诸位大人奉命出宫,便见西苑门前已经人山人海,闻讯赶来的老百姓,将半条西长安街,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翘首以待,想看看那在数百侍卫引弓持弩、严阵以待之下的,盖着黑布的大笼子,里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众位大人想走近些,却被高拱不露声色的拦住,道:“诸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是站远点吧。”
“嗯。”在这方面,大人们向来是从善如流,站住脚,问边上的袁炜道:“袁大人,这里面就是那瑞兽麒麟吗?”
“是的,诸位大人请看……”袁炜拍拍手,那边站在笼子边的四个力士,便用力将布幔扯去,里头一只庞然大物,便显出了身形!顿时引来了潮水般的惊呼声。
只见那是一头体长丈二,身高八尺,身被金甲,头顶独角的大兽,再细看它的躯干虽大,却与麇无异,尾是牛尾、足是马足、题是圆蹄;而麒麟最显著的特征,金色的鳞甲与肉质的独角,都在这头大兽身上,得到了体现!
众人与那大兽隔着笼子眼对眼,场中寂静一片,此时许多人心里已经信了,这就是一头麒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他们心中,麒麟这种高贵的动物,应该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永远高昂着头颅才对,但是这大兽低垂着脑袋也就罢了,还仅有一双花生那么大的小眼睛,生在那巨大的身躯上,看着十分的……滑稽。
但谁也没法指摘什么,因为古书上从没描述过麒麟的眼睛、该不该昂着头之类,所以没人敢提出来,唯恐触怒了皇帝。要知道,在祥瑞这方面,嘉靖的辨别能力极低,说是冤大头也不为过。嘉靖朝各种祥瑞纷至沓来,累盈御前,可真有那么多异种神物吗?当然没有。其中不乏为投君所好,而不惜制假者,但只要不是纰漏太明显,皇帝都不会在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巨兽的体貌特征十分自然,完全不似作伪,就是最爱挑刺的官员,也没法说什么不是。也许麒麟本就是这般模样?或者这是一只丑麒麟?
不过可没人敢说它丑,因为再丑……它也是麒麟啊!
张居正也彻底没辙了,喃喃道:“不是你说的那种长脖子鹿,而且绝对的敦厚憨实,看来真是麒麟了。”
沈默却得强忍着、紧绷着,才能不因这荒谬离奇又可笑的一幕而笑出声来,因为面前这个憨态可掬的大动物,虽然不是长颈鹿,他却一样十分熟悉。
因为他分明看到了一头……犀牛,精确点说,是一头印度独角犀,再精确点,是一头通体被染成金黄色的印度独角犀,这种犀牛浑身生着圆钉头似的小鼓包,好象披着一层厚厚的鳞甲,还真与古书中描述的麒麟特征吻合。
沈默不由高呼道,袁炜立功了,他揭示了千年之谜,也许先民们就是把这种犀牛,称之为麒麟的吧!
虽然认出这东西不是麒麟,但沈默依然没法辩驳,因为犀牛这东西,早就在中原灭绝千年了,大臣们同样不认识,所以没法用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东西,来否定另一个不认识的东西。虽然话有些拗口,但事实如此。
这时候,嘉靖已经登上了西苑门望楼,黄锦搬把椅子,铺上明黄色的褥子,请皇帝坐下来,还掏出一具他从南方带回来千里镜,好让皇帝细细端详那‘麒麟’。
其实,不用千里镜也看得很清楚了,黄锦在边上道:“哎呦呦,好大一只啊,还金灿灿的哩,真像啊、哪都像,到底是不是啊,皇上?”
嘉靖却并不表态……其实他看着也很像。若这是一般的祥瑞,他也就认了,可这一件太不一般了,历朝历代对麒麟的认定,都是十分慎重的,因为你认定它,就是认为自己的治下是盛世,自己是圣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弄不好就会贻笑千年啊。
见众人都无话可说,景王得意洋洋道:“都承认这是麒麟了吧?”
众人还是无话可说,只好点头承认。
在回西苑的路上,高拱使劲拉一把沈默,面目狰狞道:“辩倒他,不然我们就完了!”
边上的陈以勤也激他道:“你不是辩才无碍吗?这次要是真能扳回来,我就彻底服了你!”他们都知道,一旦认定是麒麟,会有怎样的后果。
沈默苦笑道:“你们真是瞧得起我……”
“不行也得行!”另一个声音响起,却不是他们五个中的任何一个,三人惊讶的歪头一看,竟然是不知什么时候缀在后面徐阁老,只见他一脸杀气腾腾道:“你要是辩不过来,我从此支持景王!”说着拂袖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高拱几个,面面相觑道:“怎么首相大人也跟着着急?”
谁也猜不到原因,最后只能作罢。高拱便补充道:“无论如何,拙言你都不容有失啊!我们只能靠你了!”其余几人也重重点头,表示同意。
“靠,怎么都成我的事儿了?”沈默的脸郁闷成菊花道。
“能者多劳嘛。”殷士瞻安慰他道。
“有困难,找拙言。”张居正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相信你,没错的!”
远处的徐渭、诸大绶几个看了连连摇头,心说:‘看来高层不是那么好混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