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喜月拒绝了,开始着手修复那支裂开的如意红木。
裂开已经接近两指。
这么大的裂缝,几乎是没救了。
要是修复过程中出一点差错,可能都会彻底断开。
从家具城辞职后,姜喜月花了一天的时候,用之前临摹下来的裂痕图做设计和实验,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终于抓住了一丝灵感。
一鼓作气在上面绘制出新的方案。
“这样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她激动地想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尝试。
“恭喜。”
一个声音缓缓传来,带着浅笑。
宫良竟然一直坐在不远处,膝盖上铺着毯子在看书。
他虽然才45岁,但行为处事和生活作息都很像老人,每天早早就睡了,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姜喜月压根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你没睡吗?”
“嗯。”
他放下书,见姜喜月脸上压不住的喜悦。“想到办法吗?”
“你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姜喜月疑惑。
“不太清楚。”宫良微微摇头,道:“不过应该是被难题困住了,现在解开了?”
“对,我终于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虽然有一点大胆,但是只要……”
一说到这个话题,姜喜月立即兴奋起来。
这么多天,她一直都在想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现在终于想到了办法,迫切地想要和别人分享这个喜悦。
可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宫良对古董感兴趣,但对古董修复却并不了解。
这样枯燥的工作,很多人都觉得无趣。
就慢慢停了下来。
宫良驱动轮椅靠近,想了想,耐心地问:“好像很深奥,你愿意仔细给我讲讲吗?”
“好!”
姜喜月立即把手中的设计图纸递了过去。
“我从家具修补中,总结出了一个方法……”
两点,姜喜月想出了修复如意红木的方法,两点半才终于睡去,但是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就迅速起床,一头扎进了储藏室。
宫良特意吩咐了,所有人不要去打扰,就连饭菜都是做好之后送过去。
经过整整两天的反复修补,红木的裂缝被逐渐收紧,最后消失成一条黑线,蜿蜒留在红木上。
最后再把已经修复好的玉璧黏合,红木三镶玉如意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
此时,姜喜月已经将近半个月没去学校了。
第二天,她准备去找教授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想到宫拾先来到了宅子。
坐在楼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和宫良喝茶聊天。
看到姜喜月下楼,高兴地朝她招手。
“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忙着修复那支玉如意,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姜喜月已经迫不及待地走过去。
“老师,您跟我来!”
说完,直接带他去了储藏室。
一路上都在激动地说着:“我前几天一直在家具城工作,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方法,不过这样的方法并不是对所有红木都有用,我在玉如意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宫拾专注地听着她的话,心里还纳闷,家具城跟修复玉如意有什么关系?
姜喜月已经打开那个红木盒子,带着手套,把里面已经修复好的玉如意取了出来。
“老师,您帮我看看。”
宫拾先戴上老花镜,仔细一看姜喜月手里的东西,微微睁大眼睛。
愣住两秒,才迅速拿起手套也给自己戴上,然后接过来仔细观察。
“你……这是修好的?”
姜喜月高兴地点头。
“其实也不算修好,还是留下了痕迹,如果按照古董修复来说,这还是一个失败的作品。”
如意上面的三块碎玉没有填充,有的地方还明显留下了残缺。
中间的红木上也有黑色的斑纹状图案,不过两者联系起来,竟然构成一种独特的美感。
这可以说是修复了玉如意,却又创造了新的艺术。
“你这个是怎么做的?”
宫拾抚摸着红木上的斑纹。
他记得,之前上面的裂缝挺宽的。
姜喜月道:“我学习了红木家具的修补仿佛,先用滴水法收缩了裂开的宽度,然后红木屑填充,皮胶固定,但这样修复还有一个缺陷,就是会留下黑线。”
“之前我想了很多方法,想要把黑线去除,可是后面改了主意,干脆用修复金属的方法,反而把黑线故意加深了,留在了红木上,现在看上去也不错。”
宫拾一边听着,频频点头。
“何止是不错,甚至比之前更好了!尤其是和破碎的玉相结合,简直完美!真亏你能想到去家具城,还能把修复金属的方法也用上,逆向思考。”
他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抚摸着手中的玉如意。
残缺的美态在上面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错,不错……”
宫拾不断激动地说着。
当初没碎的时候,玉如意价值十多万,现在,估计不止这个价了。
修复向来都是降价,只有姜喜月一个人,还能把价格给提上去,也是闻所未闻。
不过他做古董修复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方法吗?
他不断琢磨着,突然想起自己家里还有好几样裂开的红木古玩,都是他的心爱之物,就是可惜裂口越来越大,美中不足。
要是都能修好……
一想到着,宫拾立即激动起来。
已经平静了几十年的心再次因为信念而雀跃,似乎找回了当年彻夜不眠,为了研究新技术时的冲劲儿。
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宫拾心中感慨,对姜喜月虚心求教:
“这种修复方法,你能教教我吗?”
“好!”
姜喜月一口答应下来。
这种修复方法本来也不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只是结合了几种不同的工艺,她并不想隐瞒。
要是公开之后,能让更多古董文物被修复,那就值得了。
两人都是古董痴,一个教一个学,似乎身份都调换了过来,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宫拾才摸到了一些窍门,依依不舍地暂停。
紧接着又开始打量姜喜月这个“秘密基地”。
他一直都知道,姜喜月一直在和保利国际拍卖所合作,那边偶尔会有她的作品,只是没想到储藏室里还有这么多。
左边大部分摆放的东西都是破损的,右边几样则是被认真修复后的,其中囊括了各种不同的材质和形式。
而且他甚至能从手法中,看出姜喜月修复的顺序。
因为她的纯熟度和技巧,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提高。
每完成一个,下一件就能看出飞跃的进步。
她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宫拾觉得,在不久的将来,姜喜月肯定会超过自己……
不对,或许现在就已经要超过了。
他想到那支被修复的玉如意。
自己到底收了一个什么学生,竟这么厉害!
但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嫉妒,全是满满的骄傲。
早知道姜喜月这么厉害,他就可以放心把自己所有的知识,都传承给她了!
或许,那些被深藏在图书馆中,被掩埋在地上,因为破损过于严重无法见光的宝藏,终有一天,会在姜喜月手中再次绽放出光芒。
想到那一幕,宫拾顿时激动起来,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以姜喜月成长的速度,也许在自己有生之年,就能看到那一天!
他高兴得满面红光,对姜喜月道:“从明天开始,我会教过你新的知识,你准备好。”
等两人从储藏室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宫拾上车前,姜喜月匆匆上楼,准备把这几天对红木如意的研究书拿下来,让老师带走研究。
她人才刚走,宫拾拄着拐杖走到宫良面前。
垂眸看着自己这个45岁的大侄子。
坐着轮椅,老态龙钟,看着比自己还要先入土。
可愁死他了。
幽幽地说:“你怎么看着这么老啊。”
宫良正在晒太阳,这么大了,没想到还被人怼。
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也不能跟平时一样把人揍一顿丢出去。
扯着膝盖上的毯子看过去。
也不知道拄着拐杖,走路两步一颤的宫拾有什么资格说他。
只是随口回:“本来就年纪大了。”
可是宫拾又叹了一口气,十分担忧。
“那你让我学生怎么办啊?嫁给你一个糟老头子。”
被一个快七十的人叫糟老头子,四十五岁的宫良心里有苦说不出。
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
“如果她有喜欢的人,我们就会离婚的,放心吧,她现在只是在这里暂住,我把她当朋友而已。”宫良解释了一句,让他不要担心自己的学生受委屈。
没想到宫拾却拿起拐杖打了他一下。
“没出息!你就是比她大二十多岁而已!就不会想着争取一下?万一她喜欢你呢?”
宫拾始终还是向着自家人的。
之前他总想着姜喜月嫁给宫良十分委屈,希望他们能离婚。
但刚才在储藏室里,却慢慢改变了主意。
宫良怎么就不争点气呢?
要是在年轻十多岁,不残疾,不是就能让姜喜月名正言顺地留在宫家了吗?
按理说,大二十岁也不是很大。
圈子里这样的年龄差多了,可是一看宫良平时的表现,哪里像是大了二十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姜喜月爷爷呢。
明明才45岁,每天老态龙钟,晒太阳养生,把自己的心理年龄硬生生翻了倍。
宫良也闹不懂自己这个叔叔在打什么主意了。
“你希望我和姜喜月在一起?”
宫拾鼓着眼睛瞪他,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宫良却摇了摇头。
“我已经45了,能当姜喜月爸爸的年纪,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而且你别忘了,以前的车祸在我身上还留下了其他痕迹。”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说过无数次,提起来也能心无波澜。
但却让宫拾情绪一顿。
除了老和残,宫良还不能人道,从现在的形式看,这基本上已经注定他没有婚姻和恋情了。
宫拾心里也着急。
“你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车祸就偏偏把你撞成这样。
又给你送来一个这么好的姑娘。
抓不住,也不敢抓。
手握这么多权势,还能过得这么惨属他一个。
“姜喜月多优秀啊,你都不知道她的天赋有多高,未来有多可期。再过一段时间,她肯定会在考古圈子里崭露头角,以后可就飞出你的世界了。”
宫良只是微微颔首。
“我知道。”
宫拾见他这么坦然的模样,想要骂他不争气,但又无法开口,只能狠狠叹了一口气。
一直到姜喜月把笔记拿下来,他才终于离开。
“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姜喜月询问。
刚才她下楼的时候,从窗户看到两人一直在说话。
“他说你有天赋。”
宫良驱动轮椅进了客厅,随口道:“明天晚上有一个慈善晚会,到时候会拍卖几件古董,善款用于山区学校建设,我也捐了两件,你想去看看吗?”
这是一周前他就接到的邀请。
宫良之前一直住在国外,很多人想拍马屁都拍不着。
这次他一回国,就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邀请函,几乎每天都有。
但宫良不喜欢那些人可怜同情的目光,就都给拒绝了,直到刚才宫拾说了那些话,他才想起来。
这场慈善晚宴会邀请不少业界专家和收藏家,其中不乏修复大师和考古学家,姜喜月应该会感兴趣。
到时候顺便帮她引荐引荐。
既然要飞,那就再飞高一点。
姜喜月果然立即答应,翻着邀请函上的内容。
“上面说,受邀的人还要跳舞,我不太会……”
宫良一愣,才想起自己当初拒绝的主要原因。
让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跳舞,举办慈善晚会的人明显是在故意为难人。
可说出去的话不能更改。
“让管家带你学习一下,到时候你和他跳就可以。”
管家十项全能,跳舞也不在话下。
姜喜月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那你呢?”
她怎么说也是宫良名义上的妻子,到时候却和管家跳舞,似乎有些不太好。
“我不方便。”
宫良微微摆手,说这话的时候还笑了一下,似乎根本不在乎。
姜喜月把邀请函放回去。
“我记得你只是右腿受伤,还能站立,练习一下或许应该可以。”
之前她仔细阅读过宫良的就诊记录。
右腿膝盖受伤,并非瘫痪。
看到宫良的时候,姜喜月就奇怪,他为什么坐了二十年的轮椅?
明明只是受伤而已,站起来一样可以走路。
宫良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犹犹豫豫道:“因为我受伤了,大家都可怜我。”
因为他受伤了,在最年轻的时候遭遇了最惨痛的车祸,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最可怜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坐在轮椅上,痛苦地度过一生。
姜喜月听见这话,却惊讶地看着他。
“宫先生,您知道您创建的公司有多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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