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2 / 2)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她这么恨他,怎么能不报复回来,就先走一步去九泉之下。

他要亲眼所见。

时戟双手刨着泥土,围在远处的禁卫军,只看那尊贵的男人,赤着双手挖泥土,泥土嵌到他指甲里,掀翻他的指甲,鲜血淋淋。

他全然无察,一直挖着。

凌晨的时候,天际泛着鱼肚白,清冷的风,一阵又一阵的。

后来,他的动作停下来。

时戟先是笑了,不知道在笑什么,笑着笑着,他目中出现依恋、怜惜。

透过森森白骨,他却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他握着白骨的手,他知道这里曾经的温度,然而现在,除了冷硬的白骨,她没留下别的什么给他。

良久,他动了动,他爬到挖出来的棺椁里,合衣躺进之中。

这一刻,时戟抬眼望着日光熹微,他眯起眼,一直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少见地安宁下来。

他觉得,就这样吧,他也累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她,现在也在她身边,只是,她是白骨,他是肉身。

让他也变成一副白骨,把他打碎,融入她小小的棺椁。

用层层黄土,把两人紧密联系起来。

生前他纠结的那些东西,现在,已经变得不重要。

一起葬在江河边,看潮起潮落,月缺月圆,以后的每个日子,他都不会缺席,也绝不会和她争吵,她想调香,那就调香吧,只有一点,她就算想让他离得远一点,也不可能了,他的骨头和她交融,没什么所谓。

他戎马前半生,后半生位高权重,君临天下,如今,躺倒在这里,他才找到归宿一般。

唯一的遗憾,是他死得晚了点。

时戟抽出一把小刀,盯着尖锐的刀锋,他目中沉寂。

但只要能让他现在就死,他或许,还来得及追上她。

或许是悲恸到极致,他的心尤为宁静,毫不犹豫做出这个决定。

就在刀刃快刺入脖颈的时候,时戟忽然听到一声婴孩的啼哭,在破晓之时,尤为响亮,像凌空一个耳光,将他打醒。

他手指颤抖,再握不住匕首,刀刃倏地掉落,横在他与兰以云之间,隔开一道天堑。

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擦着匕首冰冷的刀刃,滑落下去。

时戟心想,这是报应。

他该受的报应,用死,并不能逃离。

他这后辈子,是要忍受天人永隔,不复相见的痛苦的。

如凌迟一般,痛彻入骨,却无法死亡。

景帝登基那年,立了皇后兰氏。

兰氏身份低微,本不符合规矩,然而景帝暴虐,早无人敢劝谏,只想着至少景帝于朝堂上决断明确,便是好事。

因此,立兰氏为后一事,没受到多少阻挠。

景帝唯一的子嗣,是一个浑身异香的小公主。

景帝十分宠着这位小公主,却唯独,不让她碰调香。

调香是他一生解不开的梦魇。

小公主因受景帝与其姨母周氏、闵氏保护,天真烂漫,与当代才子佳话无数,不过,那到底记于野史,或许凑不得数。

说到野史,作为最风流的官方编制外史,最骇人听闻的记载,就是景帝临死前,安排好一切后,只前往皇陵,与一副白骨同吃同住。

无论谁劝都没有用,就连公主跪在皇陵外,也阻拦不了景帝。

他一意孤行。

那一日,公主难得哭了,二十多岁的人,满目泪痕,在皇陵里直呼父亲名讳:“时戟!你这般不叫我母亲安生,居心何在!”

“你让我母亲安息,好不好?”

“等你百岁后,定会让你们合葬,你不该用这种法子……”

公主伤透了心,为父亲这般对待母亲。

而即使被叫名讳,景帝并不生气,他笑着对白骨说:“你瞧瞧我们女儿,这般跋扈,也只有洛衡那小子制得住她。”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这一生,一帆风顺,唯一强求过的,是她的母亲。

而当年,是父亲亲手把母亲挖出来的。

他早就让兰以云不得安生。

连她死去,他都不放过她。

他确实卑鄙,时戟心想,只盼着他的求而不得,能换来世,长长久久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