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槿初微笑道:“恰是这样的才好,若是个不动声色心机深沉的,反而更要防着些呢。不过就如你说的,委实是张扬了些,这样儿下去,怕是再过几日,便也敢和我拉扯起来了。许是这么多年三房里没有正房奶奶,姨娘们彼此都忙着勾心斗角,以至于这风气竟沦丧到这个地步。”
香草点头道:“可不是,所以奴婢才说,三爷如今的眼光怎地越发让人看不懂了,从前的姨娘和小妾,就算是通房丫头们,即便骨子里轻浮,面上总还要做出一幅老实稳重的模样来,这两个可倒是好……”
她没有再说下去,身为丫头,这番话已经是过了。
洛槿初也没说什么,她心里对洛三爷的眼光却是有一些了解:其实洛涛心中真正爱着的人,始终就是秦氏,偏偏两个人都傲气,走到了如今水火不容的地步。以至于洛三爷此后收美人,不自禁的就挑选她们像秦氏的地方。例如这两个,大概就是他所认为的活泼动人吧,只可惜,秦氏那是整个人气质的灵动明艳,这两个艳是艳,生动也是生动,却不过是表面上的粗俗肤浅罢了,哪里能得秦氏那从小在贵族仕宦家族里磨练出来的神韵?
回到房间喝了半盏茶,忽见秋香走进来,无奈道:“姑娘去劝劝奶奶吧,奶奶不想看见那些姨娘小妾,竟不肯出去用饭,这……这可成什么话?那些狐媚子只怕不说奶奶是厌烦她们,还以为是怕了她们呢。”
洛槿初起身道:“好,我这就过去。”言罢与秋香一起到了秦氏房间,她让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只自己走进去,果然,就见秦氏在榻上怔怔坐着,她便也坐在对方身旁,轻声道:“娘亲如今怎地越发孤僻了?女儿还记得,从前和姨娘在时,娘亲虽然也不怎么爱和她说话,但素日也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的。”
和姨娘就是她的生身母亲,但大家子的规矩,别说她已经是嫡女,便是仍在和姨娘名下,也不能叫她娘的。
秦氏淡淡道:“这些人如何能与你娘亲当日相比,她虽是姨娘,却知道理懂分寸,谨言慎行稳重端庄。最重要的是心地淳厚,从不想着那些歪门邪道。你再看看如今这些个,肤浅的张牙舞爪,稳重的心机深沉。三爷身边顶名儿是依红偎翠,其实在我看来,不过是围了群女妖精罢了。”
话音刚落,觉得这话在女儿面前说不太妥当,因此咳了一声,正要寻些别的话来说,便听洛槿初淡淡道:“恰是这般群魔乱舞,娘亲才不能由着她们,这是娘亲的庄子,她们在侯府里也就罢了,来到娘亲的地盘上,娘亲却避而不见,岂不让人说您是示弱。不管爹爹怎么说,娘亲这个正室奶奶的位分在这里,如今您只在这儿生气,倒让她们轻松自在,值得么?”
秦氏皱眉道:“我看见她们就厌烦……”不等说完,就听洛槿初笑道:“不看见她们难道就不厌烦了?娘亲自己在这里,可能吃得下晚饭?正因为您心里不舒爽,所以也不能让那些或装模作样或肤浅张扬的女人舒爽了。反正人人都说娘亲是悍妇了,便是行出一些出格的事儿又如何?爹爹若不忍心,便不要在这里呆着,这可是娘亲的陪嫁庄子。”
秦氏看向洛槿初,像是第一次认识了这个女儿,好半天方苦笑道:“你个鬼灵精,我素日竟不知你心里还有这些道道儿,你是因为不满你父亲限制你出门,所以想方设法来哄我替你打发了她们吧?”
洛槿初娇笑着拉她的袖子道:“就当娘亲疼女儿了。更何况,这些年您独自在乡下受苦,难道就不想出出气?爹爹送上来这么些姨娘小妾,岂不正好给娘亲做出气筒?不是女儿奸坏,刚刚娘亲也说了当日和姨娘的为人,她们当中如有一个是品性好的,娘亲也不是容不下,只偏偏各自耍着心机,自诩女诸葛似的。娘亲若不好好教训收拾一番,只让她们以为您是纸糊的呢。”
秦氏让女儿这么一说,倒也心动,暗道没错,三爷,这可是你自己把身边美人送过来给我出气的。刚想到此处,就听秋香在门外道:“奶奶,三爷说饿了,吩咐摆饭,您看……”
“那就摆吧。”
秦氏站起身,却见洛槿初也笑着起身,对秦氏悄悄道:“娘亲这样做就对了。今儿委实饿了,咱们慢些儿吃。”说完笑吟吟掀起帘子,让秦氏先出去。
母女两个来到花厅,只见丫头们流水般穿梭,菜肴已经摆了一桌子,几个姨娘都端坐在那里笑语晏晏,看见秦氏和洛槿初进来,别人也就罢了,芳姨娘和薛姨娘却是面上变色,连忙站起身来退到一旁,接着莲姨娘也忙起身,剩下几个小妾这才想起来秦氏身份,忙都纷纷离开椅子,站到了一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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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洛涛有些诧异的看着秦氏,却见她下巴微扬,冷笑道:“我不在府中多年,爷这三房里的规矩可是越来越出息了。”
一句话就说的洛涛面上变了颜色,呐呐道:“先前是你自己说不出来吃饭的,怎么又出来了?”
秦氏一扬眉,淡淡道:“我愿意,不成么?这里是我的陪嫁庄子,我想怎么着便怎么着。”说完拉着洛槿初的手入座,一边笑道:“女儿这么多年没和爷同桌吃饭,有些害怕,我也觉着把她自己放到这儿有些不妥,她生来柔弱胆子小,爷身边的人又都是活泼恣意的,万一吓着了怎么办?”
洛涛看了一眼洛槿初,就见她乖巧垂头坐在那里,三爷心里都快吐血了,心想还有人能吓着她?她别吓死别人就行,想我堂堂七尺男子汉,上次让他吓得心都差点儿不跳了,这会儿还有脸装乖乖女呢。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虽然生气秦氏对自己不恭敬,但除了除夕一家人吃团圆饭之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对方同桌吃饭了,因此心里倒也有些别样滋味。
贵族人家讲究食勿言,因此饭桌上悄然无声。芳姨娘在洛涛身后为他布菜,薛姨娘和莲姨娘也要到秦氏和洛槿初身边来,却被秦氏挥手制止了。
母女两个自己夹菜,每一口都细嚼慢咽,足足比平日吃饭慢了两三倍,以至于洛三爷酒都喝了一壶,肚子撑得也有些圆了,她们两个碗里的饭才吃了一小半。
“你们这是吃饭还是打太极拳呢?”
洛三爷终于忍不住了,从京城到这庄子上,马车足足走了半天,乡下的路也不好,颠簸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连他都是又累又乏,更别提那些娇滴滴的姨娘小妾,他是吃饱了。但那些美人儿可还饿着呢。
秦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乡下无聊,长夜漫漫,我和女儿养成了细嚼慢咽的习惯,细思人情如水,还不如品尝饭菜,最起码总有点滋味。你若不习惯就先去歇了吧。”
洛涛心知这是妻子故意难为姨娘和妾侍等,不过刚刚这句话却又勾起了他几分怜意,这股火憋在心里百转千回,终究还是没有发出来。
几个姨娘倒是面色如常,但之前那遇到洛槿初的两个小妾眼里已经有了恨色,过了不一会儿,其中一个便“嘤咛”一声软倒在地,显然是“昏”过去了。
“红叶。”
洛涛惊叫一声,而红叶身旁的绿水已是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看着洛涛道:“爷,红叶姐姐路上劳乏,她身子本来又极虚弱……”
“咦?晕倒了吗?”
忽听饭桌上传来声音,绿水回头一看,就见洛槿初放下饭碗,飞速起身,几步走过来,沉声道:“晕倒了吗?果然身子弱得很,躲开,且待我替她施针。”
她一边说,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针囊,一打开,里面长长短短数十枚银针,密密麻麻插着,娇滴滴的绿水一看见,便觉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行么?”
洛涛也有些紧张,却听洛槿初羞涩道:“师父说我已经成手了,就是从没拿人锻炼过,今日红叶既然出了这事儿,正好给我练手……”
不等说完,就见红叶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就坐起身来,双眼茫然道:“我……我这是怎么了?爷,刚刚妾身只觉着身子发虚站不住,不知怎么的就眼前一黑……”
洛槿初瞪大眼睛,假装惊讶道:“竟然是这样?你还真是福大命大,柳先生说过,似你这般情况不比那些骤然晕倒的,乃是身子秉性虚弱,劳累过后身体疲乏之极,久站颤抖,你刚才是不是这样?”
红叶胡乱点头道:“是是是,姑娘说的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洛槿初抬头向天,满脸迷惑道:“不对啊,这就不应该了,若真是这样的症状,绝不会自己醒过来啊,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呢?”
红叶面色一白,旋即就又是一红,心里明白自己刚刚耍的伎俩已经被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六姑娘给看穿了,这是特意给自己上眼药呢。她涨红了面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