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达成一致,视线追寻着小狗,却见小狗围在大红身影身边直打转转,而那姑娘回过头来,眼里满是不耐,一脚就将小狗踢飞,小狗惊叫一声,摔了几步远。
“哒哒!”
阿容来到此处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沈敏双手叉腰,气得小脸涨红,沈慕抱着呜呜哀叫的小狗,要哭不哭的。那一身绯色衣裙的正是谢望舒。
“坏人!恶婆娘!草菅狗命,目无王法!你且报上名来!”此处长辈皆不在场,无人处理此事,沈慕骂起人来也捡了他认为最难听的。
沈敏认出她来,更加怒不可遏,“谢望舒!你踢了我的狗,我要让皇伯伯治你的罪!你真是太恶毒了!哒哒是喜欢你才会围着你转的,现在看来,哒哒会喜欢你这恶人真是瞎了狗眼了!”
谢望舒没有一丝理亏的意思,淡淡回她,“你别忘了,你的皇伯伯可是我的父皇,且方才本公主可真是被这狗给吓得不轻啊,惊怕之下只好请它离远些了。”
“六皇姐。”阿容走过来,“前面就是栖凤殿,不若我们几人进去找母后评评理,姑姑也在里头呢。”
谢望舒见是阿容,笑了笑,“阿容是因着皇姐那事怨上望舒了?阿容莫要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你且想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被旁人欺负,她若只是性子温柔以礼待人,那些欺负她的人觉得没劲了也就作罢。若是发现这只小绵羊实则是一条隐匿于暗处的毒蛇,旁人才会有兴趣呢。”
阿容不愿听她的诋毁之语,直言道,“六皇姐这是承认欺负五皇姐了?”
“承认了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父皇会因此治我的罪吗?阿容应当知晓,父皇根本就瞧不上她。”谢望舒回得漫不经心,想来是对此事颇有把握。
沈敏已经走到阿容身边,拉住她的手,眼睛却仍瞪着谢望舒,直至她施施然远去。
“小胖墩,别哭了。”阿容拉着沈敏走到沈慕跟前,看到小狗蜷缩着身子窝在他怀里,喉咙里溢出呜呜的声音,显然是被踢得狠了。谢望舒惯爱在鞋尖上坠珠花或是打磨得闪亮的宝石,踢起人来能痛上好多天,她的下人没有一个敢在她面前造次的。
沈慕一手捧着哒哒,另一只手腾出来,将眼泪全抹在袖口上,梗着脖子道,“谁,谁哭了!”
阿容知道他爱面子,也不戳穿他,对二人道,“敏敏,你们去我的屋里玩吧,叫人和姑姑说一声就行。”
沈敏颔首,吩咐身后的奴才去一个,随后看着阿容笑,“阿容姐姐,敏敏就是来找你玩的。你都不知道最近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待会就告诉你,只不过你可别说出去啊。”说到后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
阿容刚要点头应下,沈敏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唉,这事儿估计也早传出去了。”沈慕眼里还有些湿润,闻言偏过头来皱着眉头一脸的厌恶,“敏敏,你可是要说那个人?”
“敏敏是你叫的?叫姐姐!”沈敏一掌拍在沈慕头顶。这二人虽是一胎所生,但沈敏要比沈慕早出来一刻钟,也就是这一刻钟,沈慕便要叫她姐姐,沈慕自然不乐意,二人就称呼问题上常常拌嘴。
“我偏不叫!我们同天生,一般高,为什么要喊你姐姐?娘亲说以后我还会比你高,所以敏敏还是熟练熟练‘哥哥’这个称呼吧。”
阿容见惯了,连多费口舌劝说二人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心里越发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人,叫这两人都是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阿容在深宫之中,消息闭塞,周遭的奴才也不会与她说这些污糟事。因此她今日才晓得,沈驸马竟然在外有一私生女!且那私生女比沈敏沈慕两个都要大些,已然十岁了,由此可见,沈驸马在尚公主之前就有一段露水姻缘。
沈驸马也是才知晓,惊慌不已,他不欲认回这个私生女,可这个私生女却在公主府门口站得笔直,口口声声道,她的名字叫沈月,亲娘染恶疾去了,她现在无依无靠,只好来投靠生父。彼时围观的百姓甚多,沈驸马有一私生女的消息转瞬就叫全京城都晓得了。
公主府的小厮要将她拉走却遭了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人群中戴孝的少女眼神倔强,抱着先妣的牌位哀声道,“母亲发现有孕之后,从未想过来找你,她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也从未想过要断了你的前程,她孤身一人在城西卖起了豆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将我一手拉扯大,这十年来她吃了多少苦我一一看在眼里,只可恨我没有一身本事,无法为母亲分忧……现在,在我的心里,没有父亲二字,只有母亲!”
“我沈月只是想要一个落脚之地,愿长公主和驸马爷成全!”少女神情悲恸,脊梁笔直,直到最后才跪下,朝着长公主的漆红大门盈盈叩首。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叫沈驸马一声父亲。周遭的百姓原是来看热闹的,到最后却是颇为动容,竟齐齐在长公主府门口为沈月开口求情。
沈敏冷哼道,“她若是不想认我爹爹,为何要来我们府上?她不贪图富贵,那就继续在她的豆腐坊待着啊!说一套做一套,还说得那般冠冕堂皇,当真是虚伪!恶心!”
沈慕附和道,“我才不认什么姐姐!”
“就是!”沈敏才说完,又反应过来沈慕又以兄长自居了,伸手捏住沈慕的颊肉,“你姐姐我就在这呢!”
阿容问他们,“那沈月现在就在你们府上?”
沈慕抢白道,“可不是!娘亲气坏了,又不能直接把人给赶出去,只好来宫里诉说,顺便问问主意。唉,也不知道那些老百姓是怎么想的,全都觉得她可怜,我们长公主府要是不收留她就是无情无义!可我们在此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她,何来的情?她贸然出现破坏了爹娘恩爱数年的感情,何来的义?”
阿容知道了这糟心事,当然是站在沈敏沈慕这边,那沈月她见都没见过,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晓得,若她是个心怀不轨的,那长公主府就当真是引狼入室了。
沈敏跟道,“不止呢,阿容姐姐你也知道她的名字了,姓沈!甫一想到她母亲一直惦记着爹爹,我这心里就直犯恶心!现在还要与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实在是……实在是……”
抱着两个小家伙安抚了好久,却听沈慕道,“阿容姐姐,我们想看你跳舞,敏敏,是吧?”
沈敏难得不与他拌嘴,连他的称呼都没管,立即欢呼道,“阿容姐姐!跳舞跳舞,这样我们才会高兴起来!”阿容见两人眼里都发着光,明显是将方才的事都抛至脑后了,但她心疼他们,不作犹豫便答应了。
“秋玉姐姐,伴奏。”
今日阿容穿的是浅紫撒花五幅长裙,踮脚,展臂,旋转间长裙散开,像是一朵浅紫的花层层绽开,移步时仿佛步步生莲,弯腰,欠身,回眸一笑,将两个小家伙迷得恍恍惚惚。琴音毕,阿容也停下来,裙摆又层层收拢,渐渐止息。
阿容腹中微热,心中舒畅,敞开心扉地笑了一声,露出一排贝齿。沈敏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扑上来,直将阿芜压在床榻上才罢休。
“阿容姐姐跳得真好看!”沈敏显然是喜爱得紧。
沈慕见状也不甘落后,三人扑作一团。
“小胖墩,你太重了!”
“就是,阿慕太重了,快下去,这里已经被我和阿容姐姐占领了!”
沈慕毫不让步,“要下去敏敏下去,我要阿容姐姐!还有啊,娘亲说过,阿慕长大以后就会瘦下来的,你们不许笑阿慕!”
待长公主前来接沈敏沈慕回去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三人在拔步床上扔枕头的景象,长公主郁郁的心情在这一瞬倏然明朗了些,她笑着唤道,“敏敏,阿慕,跟阿容姐姐告辞,要回家啦。”
两人哀嚎一声,依依不舍地与阿容道别。
这日休沐,阿容也不必上课,但她记挂着三哥,还是去了趟知否阁,上了二楼掀开珠帘,却空无一人,之余桌上的一张纸条。
他有事,不来了。
阿容不知道他是什么事,纸条上并未提及,但她心里隐隐明白,三哥哥有秘密。
就像旁人对她习武一事毫无察觉,她对三哥哥的秘密也一无所知。
而此时的谢昀已在宫外,就在刚才,他在一品坊买了半斤蜜饯。应该够了吧,他想。
☆、百口莫辩
他踏着步子,拎着蜜饯纸包外的细绳,一步一步朝着白杨巷走去。此处是贫民的居所,乍然见到这周身清贵的人物,立时便有人驻足观看,谢昀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些或审视或羡嫉或痴迷的眼神,兀自向前走着,步子快慢有度,时间也把握得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