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茫然地张大嘴:“啊?”
楚锦瑶深觉这个问题就是坑,怎么说都扯不明白,干脆避开:“总之,刚才那种话不能再说了。不对,不仅不许再说这种话,以后这把伞和伞的主人,提都不能提起!”
桔梗莫名其妙,但看楚锦瑶脸色严肃,只好赶紧应下:“哎,是。”
宫嬷嬷也听到声音出来了,她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迷糊地问:“怎么了,这是说起了什么,姑娘竟然这样严肃?”
楚锦瑶已经和桔梗走到屋子前,宫嬷嬷侧过身,撩开帘子让楚锦瑶进屋。楚锦瑶矮身进门,匆匆洗了把脸,就由桔梗张罗着换衣服。
楚锦瑶一边配合着桔梗解衣,一边对宫嬷嬷说:“嬷嬷,今日事情有些严重。”
宫嬷嬷一听也重视起来:“怎么了?”
楚锦瑶将今日的县主咬人,玲珑出去唤人却再也没回来的事,捡要紧的说给宫嬷嬷听。至于她被太子送回来这种事,自然被楚锦瑶当作不要紧的,强行略过了。
“竟然是这样。”宫嬷嬷阴沉着脸,说道,“堂堂县主,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真是不识轻重,骄纵无度。我原先还道她脾气纵一些,但本性不坏,可是现在看来,她已经完全被老王妃和郡王妃宠坏了!”
这话也就是屋里没人,宫嬷嬷才敢和她们说。宫嬷嬷和楚锦瑶对视一眼,都觉得无奈,就算县主干的不叫人事又能怎么办,她们能指望老王妃和郡王妃突然醒悟,然后严加管束县主吗?显然不能。所以这件事,多半就是哑巴吃黄连,自己默默吞了。
更糟糕的是,忍这一时委屈还成,可是楚锦瑶还要留在郡王府,家族甚至还打算推她做世子妃。宫嬷嬷生出一种难言的忧愁,她看着灯光下,肌肤仿佛镀了金一般的楚锦瑶,心里如同喝了两斤黄连。这样瓷人儿一半的姑娘,人品性格长相样样都好,莫非就这样在留这里,给一个没脑子的县主当嫂子,一个心都被蒙住的郡王妃当儿媳?见惯了后宅倾轧的宫嬷嬷难过极了,这得被磋磨成什么模样啊?
宫嬷嬷那一瞬间生出一种冲动,要不,让楚老夫人给五姑娘换个归宿?反正现在还没说开,一切都来得及。可是紧接着宫嬷嬷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摸着良心说,山西除了怀陵郡王府家,还有更体面的婆家吗?不会有了。怀陵郡王府的世子,人品家世模样都没得挑,这已经是全城人求之不得的良婿,谁家的婆婆小姑不糟心?但是想世子一样出息的夫婿却挑着灯笼难找。
宫嬷嬷只得更加挫败地承认,家族有意让五姑娘成为世子妃,这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错过了这一家,以后的选择只会更糟。
宫嬷嬷只得违心说:“姑娘你忍一忍,不要闹将开。等以后老王妃看到了你手上的伤,肯定会怜惜你的温顺懂事。若得了老王妃的亲眼,那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楚锦瑶明白宫嬷嬷在暗示她什么,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这几日是老王妃六十大寿,长兴侯府也阖家来拜寿,想必私下里,楚老夫人已经暗暗和老王妃提过这件事了。
或许等明天,她就能明白郡王府的态度。楚锦瑶坐在灯下,竟然不知道自己期望明天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罢了,都一样。楚锦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淡淡道:“这些还远,先找玲珑的下落吧。”
宫嬷嬷识趣地转了口风:“姑娘说的是。姑娘,你觉得玲珑被谁拦住了?”
“能有谁呀。”楚锦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嬷嬷,麻烦你走一趟,去楚锦妙那里走一遭。你是祖母的人,她还不至于连祖母的面子也敢拂。”
“让老奴走一趟倒没问题。”宫嬷嬷问,“姑娘,你怎么知道在四姑娘哪里?若是走错了……”
“肯定就是她。”楚锦瑶很是不屑,“府里的这些人,就她能干出这种讨厌又没脸的事。剩下几个人,哪一个不是个顶个精?恐怕楚锦妙当了人家的木仓还不自知呢。”
楚锦瑶这话充满了私人色彩,而宫嬷嬷竟然觉得无可辩驳。她给楚锦瑶施了一个万福,就撑着伞出门了。
过了一会,宫嬷嬷果然将玲珑接了回来。玲珑除了鬓发微湿,其他地方倒没受伤,玲珑到底是楚老夫人赐下来的,楚锦妙扣下人后便已经陷入两难之局,怎么有胆子动用私刑惩罚玲珑?
玲珑看到楚锦瑶,顾不得擦干头上的水,急急忙忙地朝楚锦瑶走来:“姑娘,你还好吗?你……怎么回来的?也没有受委屈?”
“没有。”楚锦瑶知道玲珑担心自己被扣下后,有人对楚锦瑶不利。先不说楚锦妙也没有这个能耐,单说后来遇了雨,后面紧接着就遇到太子。若是她们真的想做文章,太子就是最好的威慑。
借她们三个胆,她们也不敢和太子扯上关系吧。
玲珑这才放下心,她突然想到楚锦瑶的伤,猛然说道:“对了,姑娘你的伤怎么样了?”
楚锦瑶伸出手:“我已经让桔梗上药了。”
玲珑安了心,而楚锦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压下心虚。
刚才趁宫嬷嬷出门,楚锦瑶让桔梗给她上药。桔梗心思简单,楚锦瑶不提这是什么药,桔梗也没有在意,只觉得这个药膏很好闻。就这样,玉痕膏和太子的事情,便被楚锦瑶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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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楚锦瑶照例早早去给老王妃请安。
三日大庆已经过去了,昨天便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告辞,今天整个郡王府都呈现出一种狂欢后的疲惫,便是寿星老王妃也怏怏的。
楚锦瑶来给老王妃请安,按照往常,老王妃无所谓地点点头,就会放她出去,而这次,老王妃却长长地看了她一眼。
楚锦瑶的心不知不觉提了起来。
老王妃想起昨日楚老夫人和她说的话。那时暖阁里没什么人,楚老夫人以随意的口吻,玩笑般提起来客中的一门婚事,说亲上加亲最好不过。老王妃当时也笑着听,可是她心里,却暗暗记下了。
楚老夫人昨天特意夸奖了林熙远年少有为,之后无意般说起亲上加亲,虽然假托了别人家的婚事,可是老王妃真能觉得这是别人家的事吗?楚老夫人这次,已然是明示了。
老王妃当时不曾表态,晚间好好想了想,觉得如果楚家的姑娘争气,以一个世子妃之位,换长兴侯府鼎力相助,确实是桩划算的买卖。林熙远迟早都要娶正妃,能挑的人家就那么几所,长兴侯府也在其中。既然长兴侯府最先表态,还拿出了足够的筹码,那卖楚老夫人一个顺水人情,倒也未尝不可。
老王妃这时仔细地端详楚锦瑶,越看越觉得此女堪当重任。既然这样便不必遮遮掩掩,直接给了楚老夫人准话就是,胃口吊久了,恐怕会惹人厌烦。
这样想着,老王妃对楚锦瑶露出慈祥和善的笑,言语也亲近了许多:“你每日都来得最早,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昨日下了半宿雨,滴滴答答甚是讨厌,你可睡好了?”
楚锦瑶受宠若惊,老王妃为什么问起这样亲密的问题?她拿捏着分寸说道:“还好,谢老祖宗关心。”
老王妃拉着楚锦瑶坐在她身边,握着楚锦瑶的手,说了好些贴心话。兰泽没一会进来了,她一边换茶一边听老王妃说话。等换上新茶后,兰泽给老王妃斟了一杯,又给楚锦瑶递了一只茶盏,满脸堆笑道:“楚五姑娘好福气,竟然得了我们老祖宗的欢喜。我们几个愚笨的,在老祖宗身边伺候了十来年,还不如姑娘三四天管用呢!”
楚锦瑶听了这话便要站起来推辞,却被老王妃拉住手,说道:“我们家和长兴侯府惯来都是熟的,你用不着这样端着,什么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好了。”
老王妃最后一句一语双关,楚锦瑶几乎立刻就听出来了。她心情复杂,只感觉心里那块石头砸了地,还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让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楚锦瑶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恭敬又温顺地给老王妃道谢:“谢老祖宗抬举我,你不嫌我烦就好。”
兰泽听了这话,笑容不变,她放下茶壶,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老王妃的想法已经明确了,再看几日,顺便将这事提点给郡王妃、郡王,如果他们也没意见,那便可以请人去长兴侯府了。太子现在就在郡王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们若是错过了这次,那以后活该悔断肠子。早日将林熙远和楚锦瑶的事定下,长兴侯吃了定心丸,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帮林家搏富贵了。
渐渐请安的人多了,楚锦瑶悄悄地从老王妃身边退下,毫不起眼地站在一边。老王妃方才握着她的手,不可能看不到她手腕上的牙印,可是老王妃什么都不问、不说,这已经是表态了。
也是,楚锦妙偷偷扣押楚锦瑶的丫鬟,这事虽然卑鄙,但是细论起来这是楚家自己的事情,老王妃怎么可能伸长手管别人家的孙女?没好处还惹一身骚,老王妃并不会干这种事情。至于管教县主,为楚锦瑶出头,那就更不可能了。老王妃巴不得压下所有风声,怎么可能主动提起。县主昨日做了些什么蠢事,老王妃都一清二楚,可是那又如何,这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老王妃会让县主的名声有丝毫损坏吗?
楚锦瑶已经明白了,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后宅里,没有公道,只有利益。楚锦瑶被人咬,被人设计困在雨中,都无处可申诉。没有人给一个说法,所以人都想让这件事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