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卫府,察觉小姐不见后,仆人忙去跟卫凌说了,正在前头应酬宾客的卫凌听了,当即抽身,忙回来内宅。
仆人们到处找了一番都找不到,卫凌脸色大变,来回踱步,把伺候明媚的小丫鬟玉葫叫来问,玉葫却因困倦,睡了,只记得之前明媚是在练琴。
卫凌正六神无主,却有个仆人说,依稀看到叶家小公子来找过明媚,卫凌赶紧叫人去问,自己也迫不及待地出来府外。
正好叶若抱着白狗回来,看卫府门口一大堆人,卫凌也站在其中。
叶若吃了一惊,那仆人忙问,叶若道:“我跟妹妹在逗小狗玩儿,后来狗跑了我去追,先叫妹妹回家了……怎么她没回来吗?”
卫凌眼前发黑,赶紧把家里的家丁丫鬟都叫出来,让人分头去找。
如此从中午一直忙到晚上,都一无所获。
叶若被他父亲关在书房里,狠狠地打了一顿,罚他跪着,不许起来。
卫凌坐在房中,失魂落魄,小妾来看了两番,都给他赶走。
卫凌默默地出了会儿神,忽然之间起身,喝道:“给我备马!”一边大步往外而去。
此刻正关城门的时候,卫凌大声道:“本大人出城有事!”打马直冲而过。
急急地穿过夜色,马蹄声踏破夜幕的寂静,卫凌打马而行,直奔了有七八里地,才缓缓地放慢了马速。
前头不远,有一座小小宅院,长久无人住,院子之外,便是景如雪的墓地所在,风水极好,周遭绿树环绕,不远还有一方小小湖泊,在初升起的月光下粼粼生光。
卫凌翻身下马,大步往前而去,双眸望着那处,忽然之间目光一停,失声道:“明媚!”
那坟墓合抱之中,墓碑之前卧着道小小地人影。
卫凌急急忙忙三两步冲过去,俯身便去抱她。
忽然间却又一怔,发现就在明媚的身旁,放着一支如雪的白花,盛放的极大,有人的半个手掌大小,连博闻强识如卫凌,竟也不认得这是什么花儿。
卫凌身子一颤,目光从那花上收回来,看向明媚,将动作放慢了些:“明媚……明媚……”他轻轻呼唤,把那小小地身子抱入怀中。
怀中的人竟不醒,卫凌摸摸她的脸跟手,都是冰凉一片。
卫凌忍着心头不安,轻声又唤道:“明媚,明媚,快醒醒……爹爹在此……明媚……”
怀中的人儿,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
那是卫明媚六岁半的时候,景如雪离世一年,县主卫凌纳妾之日。
卫明媚一个小小孩子,竟能从县衙一直孤身出城,一路不知怎么走的,竟到了距离县城有七里开外的城郊,景如雪的坟墓之前。
这件事,对于逐渐长大的明媚来说,记忆却是模糊的,但是对于卫凌,却成了他记忆里最鲜明的一幕。
他抱着那个睡在如雪墓前的孩子,以为自己将会失去她了,然而她到底是乖巧的,听到他的呼唤,竟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为此他感激上苍,差点潸然泪下。
明媚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
头顶是黑蓝色的深沉天幕,星星在上面一闪一闪地。
山林静谧,隐隐约约还有萤火虫在头顶飞来舞去,流光点点,十分唯美。
明媚看着眼前的那张脸,极为俊逸出色的容颜,那带着熟悉而久未温暖之意的双眸。
——卫凌。
明媚失声叫道:“父亲!”
起初明媚以为能见到卫凌,是因为自己已经死了。
她张手,便搂住了卫凌的脖子,小手却还有些僵硬,动作不灵便。
卫凌喜出望外,单膝一屈,将她从地上抱入怀中:“好孩子,你没事了……”
摸摸她的小脸,又轻轻揉揉她的肩头,爱惜十分:“爹爹……爹爹带你回家。”
明媚听着这样温暖的声音,依稀如在梦中,泪也忍不住涌了出来:“爹爹,我好想你,好想你。”
小手在他颈间抓了抓,冰冷的手指摸到丝丝地温热,试探着揪住他的一角领子,不肯撒手。
这个梦……或者这个相逢,如许真实。
卫凌怔了怔,轻轻一笑:“乖孩子。”低头,在明媚的脸颊上亲了口:“是爹爹不好,竟冷落了明媚……爹爹带你回去。”
卫凌双臂抱住明媚,才直起身子,他的目光下移,望见放在景如雪碑前的那朵花,又摸摸明媚的头,没再说什么。
明媚被完全抱在卫凌的怀中,身子渐渐地一片温暖,原本的悲苦凄凉似乎都在此刻不复存在了,
她安心而舒服地缩在卫凌怀里,喃喃道:“爹爹,这样真好。”
卫凌瞧瞧怀中闭着眼睛的小女娃,尽量将动作放轻。
这一夜,卫凌抱着明媚回到府里,并没有离开她身边,看着小孩儿衣裙上所沾的草汁泥土,他大致能想象出来明媚是怎么走去景如雪墓前的。
卫凌摸摸她的脸颊,和衣上了床,把明媚搂入怀中,静静地过了自己的纳妾之夜。
甜睡中的明媚并没有意识到,第二天醒来的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是一个全新的人生重新展开,是曾一一失去的人又在眼前,是所有曾做下的错事忽然湮灭,所有走错了的路忽然倒回,她站在最初的路口上,左右端详,何去何从。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里,那一个曾叫她痛心彻骨的冤家,还会不会再遇上?
夜深沉,景府。
重重内院中,无边黑暗里,一名少年蓦地睁开双眼,跟年龄极不相符的锐利双眸,直直地看向虚空,眸色凌厉的似乎能穿透最深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