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划一条线,从浅到深,浅处就是对女性行为举止、品德性情的规范和限制,这是专属于女性的规则;至深处就是性剥夺,女性被认为不配享受性的愉悦,从西方到东方,从古代到现代,从淫到束腰、小脚、割礼,由心至身。
这个时代,只是刚刚开始剥夺女性的财产权和姓氏而已。女性可以有嫁妆,但不能有自己的财产,她只能从父家到夫家。
但同时,这个改变才刚刚开始不足千年,在有限的诗歌和传说中,女性的存在很显眼,特别是最出名的神母,不乏神女从母亲那里继承神名、神力、江河湖海、山林谷地。
比如姜姬,她这个“神女”就是从神母那里继承了神山和神力。
迷惑梁朝开国皇帝的洛女也是神女。
从古老的传说中,部落的神女,或者说是女族长,争夺强大的男性为自己的丈夫的事很普遍。传说中神女将梁帝留下了九年,现在的士子读来只觉得香艳,但姜姬觉得,说不定还真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梁帝到底是怎么留下九年的,这就很难说了。
所以,朝阳公主能手握玺印而朝中不反,是因为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凤凰台的人和鲁国中人不同。凤凰台的人能接受,不代表鲁国的人也能接受。
——她也想借此时机再试探一下国中人的态度。
龚香照姜姬说的,开始在国中散布流言。
乐城的大小世家数一数也有一二百,各家不说多,总也有几个心爱的孩子。女孩子或是养得娇纵,或是娇气,还有立志跟摘星公主学,早早的就在房中蓄养美仆。
于是到了结亲的时候,以前是挑男方是不是有志才高,挑女方是不是貌美贤淑就完了。现在女方挑男方,要加一条俊美;男方挑女方,要加一条贞洁。
贞洁易得,俊美难求。
家世相衬了,容貌普通,家中娇女不肯屈就。怎么办?
女儿爱俏,本来也是常理。男子只恨不能貌比蟠郎,不能抱得美人归。
若是硬要勉强,最后结亲不成反结仇。
便只能降格以求,招美婿归家。
而二环那里,女子立户的事越来越普遍。因为一女嫁几夫的事已经开始在百姓中流传开来了。一方面是女少男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针对女性的诸多优惠政策让人尝到了女子为户主的好处。甚至刚落地的小女孩就已经有人登门求亲。
女子当家立户,要孝顺父母,教养弟妹,更要管得住招进门的丈夫。就算柔如细柳,柳枝打起人来还是挺疼的。
如果是一年前,龚香不确定世人知道公主问政决事七成后会是什么反应。现在却不一样了。
流言刚放出去,就有人质问,但不能这股质问形成风潮,立刻就被人找到了反驳的要点:姜姬为长姐,大王为幼弟,姐教弟,有何不可?
如果要说公主做错过事,那还有话说,但人们想来想去,除了公主早年间明码标价的卖官收钱也没犯过错。而那些被卖出去的官也只是虚衔而已,不任实职,他们也没机会犯错,公主当然也就没有被牵连过。
而且,就算这是“错事”,要想推翻,就要先把那些虚职的官给收回来。那可是足有几百人啊,几百个家中有钱的小世家,谁敢说他们的官是买的,不是他们品德高尚才被大王赏识而赐下的,那就是结仇啊。
没人有这个胆子。
所以,公主从问政以来,没有做错过一件事。
这不正说明公主干得好吗?
公主既然干得好,那她就应该、可以继续干下去,有什么不对吗?
世家中的女子先开始替姜姬站队唱赞歌,她们已经尝到了好处,如果此时摘星公主被人告倒了,她们已经握在手里的好处顷刻间就会被夺走。她们怎么会愿意?此时支持公主,就是在替自己铺路。今日公主可以替大王决事,异日未必不是她们在家中也能一展才华!
百姓中更是觉得父母不在,长姐当家是多正常的事啊?大王现在还天天踢球呢,全靠他,那国中的事谁管?如果不是有公主,大王怎么能天天踢球这么轻松呢?
也有人到龚香这里来告状,龚香笑眯眯的,好好的接待了,好好的听完了,再把人送走,事后把名字记下来。
席五和田分也被人登门,田分立刻就被席五安排了新的任务,没有空暇听人抱怨说话。席王接待了来人后,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了门,回头就把来人给报到了公主那里。
段青丝站在大门外,来人连声道:“留步,留步。”
段青丝长揖道:“慢走,慢走。”
等到眼前的马车已经驶过街角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回家。
从人,“又是来要你去向大王进言的?”
段青丝摇头,叹气:“这是一个让我替大王分忧的。”就是怂恿他把公主手中的七成事给接过来的。呵呵……
从人:“要不然,你装病吧。”
段青丝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到那个地步。先看看情况。”
事情变成这样是先从街上的谣言开始的。
但谣言并没有被制止,这说明公主一定有后招。等公主出招后,胜负就可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