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984 字 20天前

天色未亮, 盱眙城内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县衙正门大开, 盱眙县令腰佩宝剑, 手持连夜书就的讨贼檄文。在火光中挺直背脊, 立于台阶之上, 俯视聚集在衙门前的郡兵和健仆。

如果是针对一群匪徒, 此举未免小题大做。

然而, 今日要捉拿的是城外几百流民,罪名是“纠结成乱,窝藏贼匪, 拐卖良善”,这样一篇檄文就很有必要。

几个、十几个乃至几十个流民不算什么,杀了也就杀了, 随意都能蒙混过去。但几百条人命不是小事, 一旦事发,朝廷必定要派人追查。

如此一来, 当着众人宣读罪状, 将罪名定死至关重要。

事情是盱眙县令惹来的, 归根结底无外乎“贪财”二字。

不怪他眼皮子浅, 见到金银走不动路。实是先祖风光, 子孙落寞。

家道中落,昔日辉煌的宅院都被荒草覆盖。嫡支灭绝, 留他这个旁支继承虚名,不想法捞钱, 如何重建祖宅, 恢复家族昔日的荣耀?

想到这里,盱眙县令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无毒不丈夫!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正如朱太守所言,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不想日后留下把柄,必要将事情做绝!

“府君,五百郡兵俱已到齐。”

“好!”

盱眙县令深吸一口气,高举檄文,扬声道:“数百流民聚集城外意图不轨,犯下南城大案之人即藏于其内。今闻有良家子失踪,种种迹象均指向这伙匪徒!”

说到这里,盱眙县令顿了顿,视线扫过众人。

“今率尔等讨贼,将这伙贼匪尽数捉拿下狱,凡敢拒捕者格杀勿论!”

“诺!”

郡兵齐声应诺,幢主一声令下,当即奔赴西城门。

盱眙县令登上牛车,看着铠甲鲜明的郡兵,想到事情结束之后,自己将得到的种种好处,不禁一阵得意。

“孟大。”

“仆在。”

“事情都办好了?”

“回府君,牢里几个都送出去了,就是妇人……”

“恩?”

“南城事发之后,城中家家警惕,夜间紧锁门窗,实难寻得良机。加上时间又紧,只寻到两户白籍丁女,未能寻到黄-籍之人。”健仆低下头,表情很是为难。

“罢。”盱眙县令心中不满,嘴上却没多言。

这人是朱太守派给他用,并非是家中奴仆,不好太过苛责。况且,无论白籍还是黄-籍,只需坐实流民拐带妇人即可,其他并无关碍。

郡兵行进时,街边房舍陆续亮起灯火。

有人小心推开木窗,看到长龙似的火把,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立即将窗户关严,更唤醒一家老小搬来桌椅堵门。

“外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休要多问,快些帮忙!”

同样的对话出现在不同的人家之内。

直至郡兵全部行过,被吵醒的百姓依旧忧心忡忡,纵然吹灭灯火,也再无一丝睡意。

五百郡兵抵达城门,候在城头的兵卒得到讯号,开始用力挥动火把。

黑暗中,数名兵卒齐齐推动木杆,拉动绞绳。

城前吊桥放下,架在干涸的护城河上,扬起一阵灰尘。城门缓慢向两侧开启,沉重的声响不绝于耳,惊飞林中夜枭。

幢主提前得到命令,知晓县令的本意并非捉拿,而是要将城外的流民-屠-杀殆尽。

想到对方许下的诸多好处,幢主眼中浮现贪婪,脸上闪过狞笑,双脚轻踢马腹,身先士卒冲向流民栖身的草棚,用力抛出熊熊燃烧的火把。

“杀!一个不留!”

火把越扔越多,数息之间,火龙自四面八方蔓延,杂乱的营地陷入一片火海。

幢主狞笑更甚,握紧环首刀,期待着一个个狼狈的身影从草棚中爬出,哭喊着求他饶命。

然而,足足一刻钟过去,他期待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

边缘处的草棚已被烧得倒塌,火中却不见一个人影,未听到一声哀嚎。

“不对!”

幢主心生警觉,正要掉头向县令回报,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哨音,几百个壮汉自黑暗中行出,数百杆-长-枪-结成一片枪-阵,将郡兵团团包围,堵在烈火之前。

“尔等是何人?!”

幢主曾随桓大司马北伐成汉,虽说仕途不甚得意,到底有几分本事,不是真正的酒囊饭袋。

借助火光,认出结阵之人颇有蹊跷,多数身着皮甲,队形严整,浑身带着煞气,少数是短袍布裤,发髻散乱,活脱脱就是一群流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幢主想不明白,却知晓这些人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不等他第二句话出口,枪-阵-中又响起数声嘹亮的哨音,继而加入皮鼓。

兵卒们高举-长-枪,枪杆用力顿地。其后-枪-头-斜指,迈步向前,煞气和杀意瞬间弥漫。

被包围的郡兵纷纷举起长刀,眼露凶光,打算拼死一搏。没经历过战阵的健仆已是双股战战,少数两三个竟被吓得当场失-禁。

“杀!”

枪-兵-列阵向前,声势骇人。

壮汉们不甘落后,紧紧跟上队伍,阵型略有松散,杀伤力同样惊人。

“你们……”

幢主还想开口,斜刺里突然飞来一杆长-矛,带着风声擦肩而过。

预感到危险,幢主忙侧身闪躲。

不想又有两只短-矛从侧面飞来,角度极其刁钻。幢主勉强护住要害,手臂和腰侧却被擦伤,揭开破损的皮甲,鲜血犹如泉涌,伤口处火辣辣一片。

许超一击得手,得意的看向同伴。

“若非没有趁手的强弓,某家能立即将他-射-死-于-马-下!”

典魁和钱实身在枪-阵,并未听到此言。蔡允等人却是心怀不满,阴沉的盯着这个“新人”,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不就是扔了几支短-矛吗?有什么好得意!换成在水里,信不信-虐-你千百遍!

幢主受伤,郡兵登时一阵慌乱。

典魁和钱实抓准战机,枪-阵首轮刺出,立刻有十余名郡兵死伤当场。

“杀!”

盐渎私兵经历过北伐,阵前见血,周身煞气立增。一轮接一轮出-枪,倒下的郡兵越来越多。

幢主挥刀斩杀两名私兵,胸前忽然一凉。

低头看去,银色的枪-头自胸口冒出,尖端已被鲜血染红。

来不及感受疼痛,人已被从马上挑飞,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嘴角溢出成团的血沫。

“杀!”

钱实一声大喝,再次出-枪。

典魁荡开扑上来的郡兵,抽空看他一眼,心中很是奇怪:按照寻常,这挑飞人的差事都是他做,这厮是发哪门子的疯?

战斗从最开始就呈现一面倒的趋势。

虽有郡兵结阵顽抗,胜负却早已注定。

战场之外,桓容坐在武车前,看着烧成一片的营地,神情有些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秉换过一身长袍,重新梳过发髻,洗净手面,五官竟有几分英俊。只是人过于瘦削,显得颧骨略高,凸显出几分凌厉刻薄。

钟琳坐在桓容身边,见他许久不说话,不禁生出几分担忧。

他知道桓容有些心软,然此计早已定下,容不得中途更改。何况,贾秉及许超等均为新投,如不能使出雷霆手段,展示出绝对的实力,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二心。

“使君,盱眙县令已经抓获!”一名健仆上前回报。

桓容从沉思中醒来,沉声道:“将他带来。”

“诺!”

眨眼之间,两名健仆将五花大绑的县令拖了上来。距离大车五步远,将他按跪在地上。

盱眙县令发髻散乱,进贤冠早不知去向。眼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口中塞着布团,显然是预防他咬舌。

断舌不一定会死,但会妨碍询问口供。

故而,截住奔向城内的牛车,辨明车上人的身份,健仆当机立断,撕开短袍下摆-塞-进-县令口中。

因双手被缚,盱眙县令稳不住身形,当场扑倒在地,样子狼狈不堪。听到脚步声,艰难的抬起头,见到火光映出的面容,双眼倏地瞪大。

桓容上前两步,弯腰俯视着他,轻声笑道:“周县令,久违了。”

“唔……”盱眙县令想要说话,奈何口中-塞-着布,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桓容无意为他取出,看着他的双眼,继续道:“我没入淮南郡,更未至寿春,你是不是很失望?”

“唔、唔!”盱眙县令拼命摇头,继而又想到什么,直接僵在当场。

桓容直起身,嘴边笑纹更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如此看来,你应该知晓寿春之事,之前确是故意隐瞒。”

听闻此言,盱眙县令又开始摇头。

“今日率兵出城,莫非是提前知晓我的行踪,要趁夜-偷-袭-行-刺,好隐瞒之前不报之过,意图一了百了?”

“唔!”盱眙县令眼底充血,知道这个事绝不能应,不然的话,他这一支乃至全族都要走上断头台。

桓容不只是幽州刺使,更是桓大司马和晋室长公主之子,有实封的县公!刺杀他几同于行刺-皇族,是要诛三族的大罪!

“让他说话。”

桓容退后半步,健仆取下盱眙县令口中的布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