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也不搭理他,直接从小厮王钦带来的几根毛笔中选了一根最细的,用手摸了摸毛笔的毛,是羊毫、狼毫各半,前者软、后者硬,这样的搭配正好软硬适中,很合嘤鸣心意。她仔细詹饱了墨汁,又刮了两下,仔细再瞅了瞅笔尖,没有多出来的毛,就不必拔掉了。点了点头,嘤鸣素白如玉的手轻轻从宣纸上抚摸过,这宣纸比她平日里用的质量好看不止数筹,很是细腻。总得来说,对于这一整套文房四宝,嘤鸣很满意,甚至颇有几分惊喜。
嘤鸣心想着,既然有心给眼前这个有些欠抽的家伙一点教训,自然是要出十成十的本事来,而她写得最好的便是瘦金体!给竹林前的亭子提名,用瘦金体也十分合适。想到此,嘤鸣便不再迟疑,回想着当年祖父写瘦金体字时候的意蕴,便熟稔地落下了笔。
嘤鸣下笔很快,几个流畅的横竖转折,便轻轻搁下了笔。
她写的也是“竹意”二字,此刻宣纸上的这两个字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也颇有藏锋,总的来说还不错。只是比当年还是差了几分,嘤鸣看在眼里,不禁摇了摇头,“我现在也就只有这样的水准了,比以前落后许多。”说着,她轻轻吹了吹已经半干的墨迹。
嘤鸣抬起头来才见那人的脸色有点黑,额……这人是不是怀疑自己刚才那句是特意甩出来打他脸的,嘤鸣忖度此人爵位可能不低,便认真地道:“我现在学的董体字,所以瘦金体字落后了几分。”
那人哼了一声,显然由内而外一脸的不悦之色,他道:“亡国昏君之字,岂是值得提倡的?!”
这话让嘤鸣一噎,这厮果然很叫人不爽啊!!嘤鸣不客气地道:“宋徽宗不是好皇帝,难道董其昌就是好臣子了?!”——宋徽宗亡了北宋,可董其昌当官更是鱼肉乡里、臭名昭著!嘤鸣瞧着那人也噎住了的样子,又补了一句:“这俩都不是什么好鸟!!”
嘤鸣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不小心染了墨汁的手,瞧见那人黑得跟墨汁似得脸色,有想到这人的身份大约不低,便又话锋一转,正色道:“不过,字品不等于人品!”
“字品不等于人品?”那人喃喃念叨了一声,脸上黑沉尽退,突然笑了,“倒是个有趣的说法!”
嘤鸣立刻严肃地道:“我这是客观、公道的说法!”说罢,嘤鸣见宣纸上的字已经干涸了,便熟稔地卷起了这幅字。既然这人不是寻常人物,嘤鸣也不像得罪得狠了,见好就收也就是了!保不齐这家伙还是个贝勒、或者王爷之类的人物呢!否则如何一句话发下去,就能从平郡王府里拿到最上乘的文房四宝?可见是连平郡王都要给几分脸面的人物,爵位如何会低了?
嘤鸣卷好了宣纸,刚要递给半夏收着,那人却突然凝住了神情,他道:“等等!那副字,再给我瞧瞧!”
“嗯?”嘤鸣有些不解。
那人目视着那一沓宣纸,上头的第二张也染了不少的墨迹,可见是透过第一张印了下来,他又急忙翻了下面一张,竟然也印上了少许星星点点。他忍不住面露惊色:“你的字,竟力透两层层宣纸?!
宣纸是一种比较厚的纸张,且质地紧实,一般笔力很难渗透,何况是透过两层宣纸了!嘤鸣却觉得理所应当,瘦金体本来就是一种遒劲的字体,方才她写得又格外卖力,透过两层也不稀奇。
那人一把拿过嘤鸣手中卷起来的宣纸,飞快又铺了上去,用镇纸压好边角,他仔细瞅着,端量了半晌,目光将“竹意”二字的每一个转折都逡巡地瞅了好几遍,暗自轻轻颔首,忽然抬头问:“你练字几年了?”
嘤鸣思忖了一会儿,便道:“有八年了吧。”——她默默在后头加了“这辈子”三个字。
“八年?只有八年而已吗?”这个华服男子的脸色突然有些惆怅与复杂之色。
其实最少有十八年了,只是嘤鸣自己还不满十八岁呢,那种话说出来只怕也没人会相信。嘤鸣便忙补充道:“我每天写字最少三个时辰!”——每日下午,都是书法课,倒是叫她练出了一手端正秀美的董体字。
华服男子默默又卷起了那副字,他叹道:“这个我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