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要是不冷,咱倆就这么在外面站着也好。”冷小凤意有所指。
吴冬心领神会地说:“等七月份我回来,咱们就搬回去住。”他这几天也被亲妈整怕了。
“爸不会同意的。”冷小凤斩钉截铁地告诉吴冬。
吴冬默然。他没想到父亲对冷小凤肚子里的孩子会这么紧张。
吴冬才站到严虹家刚抬起手想敲门,防盗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潘志笑道:“快进来吧。”
吴冬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潘志,“我妈妈让我们带给你家严虹的。”
“哎呦,让你妈妈费心了。替我们谢谢你妈妈啊。”
刘娜牵着冷小凤手,把她拽到椅子那儿,按着她坐下就问:“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这眼窝都是青的?你几天没睡好了啊?”
龚海的脸色立即就转黑了,捅一下刘娜,说:“不是要商量聚会的事儿?”
潘志笑:“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在我家吃饭,一边吃一边商量啊。彩虹儿,你们仨要不要先去睡会儿?”
严虹立即站起来说:“走吧,先去睡会儿,等咱们睡起来了,他们也该商量出来结果了。潘志,你们随便商量好做什么菜啊。”
“好好。”
刘娜和冷小凤去严虹家的客房睡觉。小艳赶紧给俩人拿被子出来,严虹把自己被子里的热水袋拿过来说:“这都是中午烧水灌的,被子床单也是过年前换过的。你俩放心睡吧。”
安顿好俩人,严虹回房间睡觉,小艳被潘志打发去那两家送信。
潘志看吴冬少了精神的模样,仗着自己比他大了两岁,就劝他道:“我听说彩虹儿她们科主任那天还过去你家了,不全是扫雪累着的原因吧。来日方长,你也悠着点儿。”
吴冬不好意思了,再看龚海的脸上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他忍着羞恼为自己辩解:“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想到母亲的叮嘱,便小声地把冷家催逼小凤卖房、小凤把俩人手里所有的活钱、还有这几个月的工资等都邮寄了回去,以及自己这几个月,都靠着向赵大夫借钱的事儿说了。
但他隐瞒了冷小凤向医药代表借钱之举。
潘志听了他的解释后,满脸同情地安慰他道:“估计是他弟弟受不了集体宿舍、他爸妈才想买房的吧。吴冬,我才毕业回去的时候,差点被没人管卫生、也没人管熄灯的集体宿舍逼疯。
半夜都不敢摸黑起来上厕所,怕一脚踩到啤酒瓶子上滑倒了,也怕进了没灯的厕所踩到什么。宿舍里别说那个臭袜子、脏鞋子了,就是果核、烟头儿,都是满地乱丢的。屋子里的味道就是开着窗户都能熏吐人。”
龚海点点头说:“咱们省院的单身汉宿舍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有女孩子要来的时候,大家能一起先把卫生收拾了、装装样子。
其实我觉得最糟糕的是,上了一宿夜班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床上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呼呼大睡。叫醒了问问吧,人家还一脸的不高兴。都不定是哪屋、谁的什么亲戚或是朋友来讨宿的。唉……”
吴冬读书一直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里,那都是有管理员且每周要检查卫生的。他还真不知道居然有这样埋汰和混乱的职工宿舍。他不敢相信地说:“咱们都去过小凤她们那寝室啊,她们都干干净净的啊。”
龚海笑道:“你去女生的混合寝室看看,也未必会很整洁。她们那间宿舍能评上省院第一了。”
“这和她们四个处得好有关。不然有的人就是从来不参加搞卫生,一月半月的别人可以替她干,三月两月的还是躲懒,别人就不会愿意替了。然后整个屋子就越来越脏乱,直到和男生宿舍差不多。”
“这样啊。”吴冬恍然,看来自己还是经历的太少、知道的太少了。
“我记得她弟弟是在外科工作的,是吧?”潘志问。
“是啊,和他哥哥在一家医院。现在普外科轮转呢。要我说留在省院多好,杨宇不都去外科了嘛。”
吴冬对这事儿是真有点儿不高兴的。多少人想留在省院而不得,但冷小凤的弟弟居然不想来省院。白与舒院长打好招呼了……果然是上赶子不是买卖。
“她弟弟回去也好。他们家内外科的大夫加上护士都有了,她妈妈一直身体不好,一般的小毛病,她自家孩子就都能解决了。”潘志见吴冬的情绪不高,便给他宽心。“像我爸妈要是以后有什么问题,就只能直接来省城这里了。”
龚海也配合着点头:“是啊是啊,咱们谁家都是只有一个学医的,不像冷小凤他们家,兄弟姐妹都在医院。以后放开了,他们开个诊所是没问题的。正好你又是学药的,全乎呢。哎,你今年夏天就毕业了吧?”
“是啊。今年7月毕业。”
“像你这样多好,带工资读大学。我那时候一个月只有20元,恨不能一分钱掰成四瓣花。”
“我倒是想和你们一样读医大呢,这不是考不上嘛。”
“这也不怪你,你在省城,家里父母都有工作,条件好,就不想学习了呗。”潘志给吴冬找理由、磨脸面。
龚海却说:“我看他是太沉湎集邮了。潘志,你不知道,他有整版的猴票呢。”
“那可值老钱儿了。听说四联的都上千块了?”潘志很卖力地捧场。自己和龚海,因为各自的妻子,天然就与范主任这边的关系近了一层。自己虽然是由陈文强调进来的,但不论是陈文强还是范主任,都是舒院长麾下的。
“嗯。四联升值也挺快的,但是还是比不上整版。今年暑假我就陆续卖了几张整版的猴票。”
“你怎么舍得?”龚海吃惊极了。
“我不舍得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我爸妈给我买了房子,剩下我捂着自己的邮票,等他们给我出装修钱啊。”
潘志到省院才半年多点儿,但他从医药代表手里得到的用药提成,就比他过去在市级医院全年的收入都要高。吴家守着范主任这个省院用药的“现管”,会没钱给吴冬装修房子?他才不相信吴冬卖邮票的话,但他却立即说:“唔,你这说法对。吴冬,你看看,我家这客厅缺什么不?”
吴冬扫了一眼说:“电视?沙发?”
“太对了。我爸妈就给了那笔钱,我也不能用尽、我也不敢用尽。他们都是农民,没什么老保的。万一什么时候他们需要来省城看病了,那开销我就是想跟哥兄弟姊妹们要,我也张不开那个嘴。张嘴了也未必能要到。家里就供我一个读了大学,剩下有初中、有小学的。”
潘志为了劝慰吴冬,把自家的、大学同学的一些事儿说出来给吴冬听。这在吴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渐渐地他在潘志这样“难唱的经”面前,卸下了几分对冷家追着要钱的反感。
他坚持自己更难接受的应该是冷小凤没和自己说就往家寄钱、没和母亲打招呼就跟医药代表借钱。
吴冬连日的郁气和压力,在潘志用心的开解下,在龚海无意的劝解下,等冷小凤她们睡醒了午觉的时候,基本已经疏散干净了。冷小凤看着吴冬彻底恢复了平和,言行间又开始模仿舒院长了,她便在晚饭时特意敬了潘志和龚海。
“潘师兄、龚师兄,谢谢你们啊。”冷小凤敬酒是很真诚的。潘志当仁不让地饮了冷小凤敬的这杯酒,龚海端起酒杯要喝,却被刘娜拦住。
“小凤,你为什么要谢他俩?”
“你不是看到我眼圈黑了嘛。我俩吵架了。你家龚海和潘师兄劝好他了。”冷小凤直言不讳。自己现在不说,难道龚海回去能不告诉刘娜吗?
刘娜等潘志和龚海喝完酒,见吴冬又给他俩敬酒就责备吴冬道:“吴冬,你在外读书,小凤虽然有你爸妈照顾,但怎么也不如你在家吧。你才回来几天,怎么就能跟小凤吵架?你忘记小凤是孕妇了?她还怀着你的儿子呢。”
吴冬咧嘴,当着小凤的面说她背着自己给娘家寄钱?这得怎么跟刘娜说。他看向龚海求救。
龚海只能硬着头皮上阵:“那个娜娜,他们都和好了,你就别揪住不放了。”
潘志心说坏了,这最后那半句怎么能说出来呢?这哪是劝架,这是惹火烧身呢。他赶紧说龚海:“怎么是娜娜揪住不放呢?龚海,你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龚海立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朝刘娜讪笑,马上端起酒杯要喝酒。刘娜又心疼起龚海了。“他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你们仨一起喝。”
吴冬见刘娜放弃追问自己,立即端起酒杯喝完,那急匆匆的样子,差点儿呛到了。冷小凤体贴地给吴冬拍背,然后对刘娜说:“娜娜,不怪吴冬,那事儿怪我。我爸要给我妈换楼,让我把那一室一厅卖了。李敏和严虹都劝我不要卖。可是……”
刘娜立即说冷小凤:“于是你就借钱寄回去了?你真行,五六千的你也敢借?你拿什么还啊?”
刘娜的敏锐,让吴冬很吃惊:刘娜居然知道冷小凤有多少钱?连潘志和龚海也觉得很诧异。
其实在集资房装修前,冷小凤攒出来多少钱,去年严虹她们仨都知道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只铺了地板、然后连床都没买、就打地铺睡。
这么一想,在座的人算算那“一室一厅”差不多的价格,也就都明白了刘娜怎么推算出来的五六千块了。
*
龚海挽住刘娜的胳膊说:“娜娜,小凤也不想的,可她也没办法,她弟弟住在单身宿舍要倒班呢。休息不好,在外科容易出事儿的。你要不信,我改天带你去咱们医院的男生宿舍走走好不好?”
“去干吗?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原来那宿舍脏得都下不去脚,能把人恶心死。”刘娜一脸的嫌弃:“我怕熏坏了我儿子。”
潘志笑笑说:“单身汉的宿舍都是那样。他弟弟才上班,休息不好也不行。要是没有退路,也就只能咬牙硬挺了。这不是小凤这里能帮上忙嘛,所以她父母才想买房子。刘娜,小凤她父母也是没办法。”
龚海就又把男生宿舍的混乱说了一遍。
严虹拿过白酒瓶子、给潘志倒了一杯酒,满脸的钦佩赞叹:“我敬你。”潘志当初也是那样的居住条件,但他不仅本职工作做得无可挑剔、教学秘书的工作也很出色,并且还连着参加了数次的研究生考试。
潘志端起酒杯,眼里都是被理解的感动和荡漾的情谊:“彩虹儿,谢谢你理解我。”
他一仰而尽后,刘娜和冷小凤也想明白潘志的不易了,俩人抢着要给他倒酒,潘志赶紧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快坐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连着三杯白酒下肚,潘志打开了话匣子。
“小凤,你不要觉得你父母偏爱了你弟弟。我当初读中学的时候,上头俩哥和一个姐姐结婚了。下面还有一弟一妹,也都在我读大学期间结婚了。别人都能自立、不朝父母要钱了,唯独我,要每个月朝父母要生活费。学校那点助学金是不够的。”
在座的人都静静地看着潘志。他说的内容,离他们的生活有点儿远了。
“可我上班没多久,正好赶上医院的宿舍楼交工。我看着有泥瓦匠蹲在单元口,用纸盒皮写个牌子:一天10块。你们想不到我当时是多么惊讶的。那时候本科毕业的工资是52块每个月。我去打听这10块钱都能干什么活,结果发现我父亲和哥哥都能做。”
潘志又喝了一口酒。
“我连夜回家,把事情对我父亲和俩哥哥说了。他们也信我,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家伙什跟我来了市院。从八月中到给暖气,二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每天都没有闲着。中间我弟弟也过来市院帮忙。后来我堂兄弟、表兄弟有这门手艺的,也逐渐加入到潘家的装修队伍里。没有手艺的,从小工做起。现在那装修队,亲戚连亲戚的,都已经有三十多人了。”
“你们可能想不到,我读大学期间,我哥姐偶尔会塞给我一两块钱。那些堂亲、表亲,他们中有的人在过年时给我一元钱的压岁钱,我都感动得不得了。当然有给更多的、也有不给的。彩虹儿看过我那记账的本子。我一位亲戚曾说:拿着,就当我们以后要找你看病先送的礼。”
潘志把杯里的酒全喝掉,哑着嗓子说:“那句话是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可我真的是不能不接着……而我工作后,凭着外科工作接触的人多,病房里的每个患者我都会问问,谁家有亲戚朋友需要装修的。
你们看,我把他们带出来了……这几年下来,家家的经济都变了样。我就是以后不帮他们看病、帮不上他们看病,我也不欠谁的人情了。
小凤,那是你亲弟弟,你有余力能帮的时候就帮了。你要记着以后遇事先和吴冬说。吴冬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是吧,吴冬?”
吴冬伸手从冷小凤的手里夺过酒瓶子,给潘志倒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说:“潘大哥,谢谢你。”
潘志是为了自己能与小凤好好过,才把既往那些生活的艰苦说出来。吴冬他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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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不同角度的理解,就会有不同的答案。
前面有穆杰因为潘志几次都没考上研究生,不怎么瞧得起他。
更因为潘志想走严虹这条路到省城,对他存有轻视。
其实穆杰是不了解住院大夫的生活,尤其是家在外地不得不住在单身宿舍的年轻大夫,
想有自己的时间看书,想找到一个安静的空间,很难的
我有个高中同学,为了有安静的空间看书,居然在寒冬寒月,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天气,搬到没有暖气的仓库里,一直到考上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