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这话怎么讲?”
“李敏现在我家搭伙吃饭,我要是再打听她喜欢什么,我怕媳妇儿多心啊。师弟说是不是这回事儿?”潘志很诚恳。
“再说了,你打听李敏的喜好做什么啊?”
徐强点头。他觉得潘志这人很不错,凡事都能对自己说实话。但问不出李敏的喜好,他还是决定告诉潘志打听的原因。
“石主任把他们科的那些事儿全交给她了,我听说好几个医药代表在她那里吃瘪了。弄得我这个月都没敢往他们科去呢。”
潘志很吃惊地说:“你是准备放弃他们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着到月底了,你还没去他们科?”
“怎么可能放弃?我还有两个小品种,单独在他们神经外科使用呢。”徐强有些发愁。
他是真发愁。去年十一的集体婚礼,他后来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跟着李敏把答应好他的推广活动交给了石主任主持,他便再没有过去拜见、感谢李敏。现在想想真是一时的怯懦,留下了无尽的后悔
——要是李敏认为他是得了帮忙、转身当没事儿的那类人,自己就再难登门了。这两件事相加,他不敢去找李敏。生怕把事儿弄砸了,在十二楼再无转圜余地。
潘志劝他说:“李敏那人讲道理,上回我介绍你过去,她不是都帮你找了陈院长?我看你那次的产品推广活动就做得挺成功的。
实话跟你说,这么多医药代表往省院跑,能把外科大夫都弄到一起、做一次成功推广活动的只有你一个。别人谁不是零零碎碎的一科一科做推广宣讲,一个月能全搞完算快的。
你想想师妹帮了你多大忙?你过后还人影不见了。”
说着潘志斜睨着徐强说:“师弟嗳,这事儿你办得可不上道。换了别人以后真要吃闭门羹了。这可不像是你能办出来的事儿。”
“潘师兄,我是不敢去见她的。原因,唉!说起来也是我糊涂。去年十一我拉着莫名想去刘娜跟前,让她看看我也活得不错,当时就惹恼了李敏;正巧她科里的事儿都交给了石主任,然后那个推广后,我又犯怂了,我不敢去认错。这几个月我一直躲着她呢。”
潘志心里笑,你躲着李敏、莫名可没少去找李敏的。
“你十一那事儿是办得糊涂。不过你以后离刘娜远点儿吧。我看她们几个在一起住了一年,竟然比别的人一起住五年关系还要好。”
这个徐强明白,他连声答应潘志:“好啊好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各过各的日子罢了。就是龚海没去参加我们班留省城的同学聚会,我都没和任何人提一个字。潘师兄,要不你帮我约下李敏,请她出来吃个饭?”
潘志赶紧摆手:“出来吃饭就是我媳妇儿出面也办不到。她那个住院总当得用心呢,去年还得了先进工作者。”
徐强以自己对李敏的调研,知道潘志说的没假话。他再三谢过潘志以后,醉意醺醺地离开了省院。他一面想着用祝贺李敏获得先进工作者的由头,送点儿礼物先缓和一下,另一面他也为自己目前的状态发愁:
当他不想回头读博吗?他自己知道自家事儿。自己现在已是翻开书本就犯困、一到酒桌就兴奋的状态。
他愁、他怕自己再没了静下心去读书的可能了。
*
天是一天比一天地冷,在人都冻得伸不出手的时候,研究生考试到眼前了。李敏的所有报名手续,都是由陈文强和医学院的邱处长包办的,她只要按时去参加考试就可以了。
考场是在实验中学,除了高三的学生,低年级的都已经放了寒假。连日没有打扫的雪后,除了进入教学楼踩得发黑的那条路,入目全是皑皑白雪。西北风呼啸而过的时候,高处楼顶的、低处树枝上的、平地虚浮的积雪,都在风里飘起来。
成为扑向这些考生的又一场落雪。
考试是在高一和高二的教室里进行。学生放假了,暖气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早晚溜气,处于保证不冻裂管道就可以的状态。但口鼻呼出来的气体,都隐隐能见到清淡的白色雾气。人在这样的房间里坐着不动,哪怕裹紧了羽绒服也比外面走动还冷。
连续两天的考试,尽管准备得充分,也让李敏感觉像被扒了一层皮。除了冻僵的手指头和双脚,还有冻僵的思维,考到后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冻得麻木了。及至两天考完了,耳边充斥着同考室考生抱怨实验中学的暖气太差、钢笔下水都受影响了,李敏摸摸自己的那支老英雄钢笔、再摸摸严虹送的派克笔,喟叹道:还得是好东西才行!这不,靠着这俩宝贝顶过来了。
李敏随着人流出了实验中学的大门,她想快快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回科里上班。这两天都是陈文强住在科里替她顶班呢。
她却不知道马路对面站着的徐强和莫名看到她了。
*
李敏回到家先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之道身体从里到外都热乎了,她才恋恋不舍地关闭了热水器。启动洗衣机、吹干头发之后,她去对门与小艳打招呼,让她等会帮自己晾衣服。
“敏敏,考得怎么样?我昨天都不敢问你的。”严虹一边看书一边啃苹果。
“还行。题不难。英语也就是六级的水平。综合还没有毕业考试题难。政治基本都是那本白皮书上的内容。就是太冷了,冻得人要抽筋了。亏得你俩送我的派克笔了。我听人叨咕说钢笔都冻得不下水了。”
考试的事儿,临考前李敏还是告诉严虹了。联合招生的在职研究生,且还是金州医学院那个鸟不拉屎地方的研究生,严虹并不感兴趣。
她甚至不怎么赞成李敏考上。等终于考完试了,她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潘志拿起一个富士大苹果说:“师妹吃个苹果了。”然后不等李敏回答,就飞快地削皮。他边削苹果皮边说:“李敏必须得考上。”
薄薄的苹果皮在他的结实有力的灵活手指下始终不断,赏心悦目的一幅画。
他见严虹好像一时没想明白的迷糊样,就替李敏对她解释道:“这个联合招生,是陈院长需要一个联合招生的研究生,也是给陈院长一个学习机会,学习怎么带研究生,不是李敏也会有别人。要是李敏没考上,她管陈文强叫了这么久的老师,你想想那研究生以后到他们科工作,李敏得怎么自处。多尴尬。”
“敏敏可以考医大的研究生,又不是考不上。”严虹为李敏抱屈。
“她考哪儿的研究生,都先得医院同意,然后还得回来工作。哪会由得她挑导师。我看你是不是想李敏去考王忠诚的研究生?要依我看,李敏你最好去考罗世祺的研究生。”潘志开起玩笑。
罗世祺之前在米国做脑组织移植的研究,但他偏向小儿神经外科专业。
“我又不想做脑移植的,你可饶了我吧。彩虹儿,这和上大学一样,先去读了再说。以后有机会再读博了。”
潘志把苹果递给李敏,严虹又挑了个橙子。潘志接过橙子,小心地用刀划开表皮全层、而不伤到果肉。
“潘师兄厉害了,几天不见刀工大进。”
潘志谦虚地一笑:“照你比还差得远呢。”然后用刀尖沿着橙肉的微薄间隔去做分离。
严虹接过一块橙肉问李敏:“你知道别人怎么说女博士的不?”
“知道。灭绝师太呗。要光听别人的嘴巴怎么说,咱们这些女医学生,早就活不得了呢。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彩虹儿,我从上班这一年多,还少了被别人说呀。我现在的脸皮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不然你看,等你以后有机会读博士的,她们也会说你;但是别人再怎么说,只要潘志不会拦着你,你就不会在乎。是不潘师兄?”
“那是那是。彩虹儿要是能去读博士,我绝对要回家多放几挂一万响。”
潘志考上大学的时候,他家就放了一挂万响的鞭炮庆贺。
严虹嗔怪潘志一眼,问:“敏敏,可是你去读研,是不是要住到学校去啊?”
“应该不会。我问了眼科杨大夫,她每周过去上三次课。周三、周五的下午,周日的全天。”
“她是在本市,你怎么过去医学院那边?我记得好像一趟车是夜里的直快,另一趟车是下午的特快。”
“早晨六点五十还有一趟特快过去。坐那趟车,赶得上下午的课。”李敏早就研究透过去的车次了。
“那你上完课,晚上怎么回来?夜车还是第二天上午的特快回来?”
“到时候再说吧。我问了莫名。医大在研一时候安排的公共课程就是党史、英语等的,要是学校允许,我想试试申请自己自修,或者每周之去上周末的课。只要考试能通过就行呗。
剩下的我听莫名说过,就是进入临床的时候要跟导师了。估计到那时候我会两面跑吧。到时再说吧。我得回科里了,小艳,一会儿你帮我晾下衣服啊。”
李敏把一个大半斤的富士苹果吃完,又喝了几口热水,觉得整个人不仅早暖过来了、也饱得要撑着了。
“嗯,我记着啦。”小艳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答应了一声。
李敏匆匆离开严虹家。如果医学院的研究生基础课程安排和医大的一样,自己的时间就浪费的有点儿多了。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儿的时候,考都考完了,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
费院长家里,江砚笑呵呵地坐在沙发上与主任相谈甚欢。这几年与省院的合作,让他的建筑公司上了一个新台阶。他这两来月都跟着费院长去跑市政那边呢。如果能尽快将西边动迁纳到市政的工作范畴并启动,将有助于打开他在省城市政建设方面的局面。
所以,一些省院不方便的支出,目前都是他垫支的。将来那也会一本万利地收回来,就如他现在推到茶几上的那个信封。
“江经理,你太客气了。我做这些也都是为了省院。这些日子你也垫了不少,这个你还是收回吧。”费院长看都不看茶几上的信封,态度亲切、温厚,虽没有拒人三尺之外的意思,但与江砚还是存在着刻意拉开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