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省院弥漫着过节的气氛。各科室按惯例都会在今晚搞个全科聚餐和小联欢。院领导也会挨个科室走一遍, 除了向战斗在临床第一线的医护人员敬酒、说几句吉利话,顺带还会提个要求:不能疏忽了住院患者。当然了, 到了门诊, 也会提醒门诊要留够足够的人手。
王大夫掐着那卷三角巾在护士办公室找到了罗大姐。这时候的护士办公室的里外间,已经悬灯张彩开始布置了。刘大夫充当了被吆喝的主力, 在年轻小护士们的要求下,一会儿爬高、一会儿蹬低地悬挂各式彩带和彩灯。在小护士妹妹们的莺声燕语里,刘大夫很享受地干出了满头大汗。
罗大姐下午上班就听吕青和她嘀咕了中午发生的事情。护士们在干活之余, 也免不了拿杨大夫两口子来垫垫舌头。但碍于李敏正在里间办公室写病历, 倒是没谁敢提杨大夫媳妇这回对她发疯的事儿。
但李敏听着忙乎的护士们说杨大夫两口子的事儿,她就觉得心里憋屈、不痛快。那种如鲠在喉却不知说什么、跟谁说、想出拳却不知往哪儿打的感觉,气得她不仅写字下笔重得划破了稿纸, 连平时很认真地按着陈文强的要求, 把写病历当练字、一笔一画都很工整的钢笔字, 现在也快变得潦草了。
梁主任注意看了李敏一会儿, 然后与李主任摇摇头, 俩人沉默地在一边抽烟, 谁都没开口劝她一句。他俩都有和李敏年岁相仿的女儿,要是自家女儿遇到这样的事儿, 做父亲的不找杨大夫理论几句都说不过去。
张正杰看他们的脸色都不好,便知道是因为李敏中午被无故辱骂的缘故。要他说杨大夫的媳妇就是欠收拾。他觉得李敏身手挺利索的,今儿个中午要是能把她打一顿就好了。听吕青说李敏都把椅子提起来了, 那打倒杨大夫媳妇的几率应该挺大的。
他憋了一会儿, 还是把杨大夫捆了他媳妇的手脚、还堵了嘴的事儿说了出来。
李敏一反常态地恨恨接话:“他早这么做, 他媳妇也不会左一趟、右一趟地来咱们科闹腾了。哼!当谁稀罕她对象么?”
“是啊,比我爸年岁都大呢。”谢珊芊接话很快,“谁稀罕老模卡刺眼的啊!”
这话立即获得在大夫办公室里贴窗花的小护士们的支持。
“是啊是啊,他女儿也读的卫校,明年就实习了。那是师妹啊。”
“谁想要一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女儿啊。”
“他儿子比我们都大呢。”
“也别那么说,他要是美国总统,比我大二十岁我也认了啊。”
然后,这些青春正好的女孩子笑成了一团。
张正杰看着这些娇声软语的小护士,立即认识到原来觉得供应室的那些老娘们不好惹,现在自己科里这些小护士挤兑起人来也是很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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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进来的。
罗大姐的心思全在杨大夫两口子中午的事儿上,故而也没对王大夫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叹口气把东西收了起来,那表情也不知道在可怜谁呢。
王大夫哪里管得了她是在可怜谁,能不和这些上岁数的老娘们对上,让他如释重负。他匆匆向张正杰交代了一声有事儿要去院办,就三步并两步地走了。
“跟狼撵了似的。”罗大姐在王大夫走了以后说了一句,然后又笑着问护士长:“王大夫再婚的事儿,咱们就这么装不知道?不好吧?”
“那你说怎么办?要是他媳妇是别的什么人还好说,偏偏是那谁……”护士长早从院办得知杨卫华开两份介绍信的事儿了。不光她知道,省院的人嘴上不说,私下里就没谁不知道这事儿了。为此,唐书记还特意把管着介绍信之事的院办干事叫过去好一顿批评。严令章主任要管好院办的事儿。章主任委屈得不得了,离婚介绍信开出去的时候,他还在医务处呢。
当然了,这些护士长另外得到的消息,她是不会在科里与罗大姐说的。至于罗大姐在什么地方得知的消息,她当不知道。
“管她什么闲事啊。又不是大王愿意离婚的。”罗大姐坐在护士长对面,手里把三角巾卷来回绕着玩。嘴里说着同情王大夫的话,但听着的人却明显感觉到幸灾乐祸的意思。
“大王这回可是雨天驮棉花了。咱们怎么也是一个科的同志,就在他结婚的时候先帮他凑点儿呗。一人三五十的,唉,也凑不出来更多、也帮不上什么大忙的。”
吕青看不过眼罗大姐又生事儿的态度,便提醒罗大姐说:“你要消毒的东西都送去啦?她们供应室今儿也要聚餐,别去晚了人家不乐意。”
罗大姐嘴里便说:“你不提醒我我还就忘了呢。今儿个上午李大夫推着处置车去换药,就没剩几个换药碗了。”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人却没有站起来去干活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