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间的电子钟转到九点十五分了。
周主任终于不甘心地放弃了抢救。面对死亡的患者,他满脸悲哀,难过的不能自己,双手捂脸背过身去。
赤身裸体平躺在手术台上、口唇紫绀、腹部膨出的患者,早没了半点生机。李主任从器械台上抓过无菌的大单子,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都盖好。然后沉默不语地退后了几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从他的侧脸能看出紧绷的咬肌形状,低垂的眉眼伴以沉默不语的状态,谁都知道他不见得会比周主任轻松。
李敏觉得自己理解他的悲哀:因为昨天李主任还和自己说过,这个患者的身体情况还算可以,要是没有淋巴转移, 手术都很顺利的话,术后配合化疗,五年生存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话只是私下里说,没有对患者家属说过。
现在李敏万分庆幸不曾给与家属这样的希望。
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茫然,好像在做梦一样。她不明白为什么李主任单提出希望——手术都很顺利的话!她没上过开胸的手术,为了这个肺癌切除术,趴在被窝里使劲用功了半宿呢
——直到开胸的每一步,都能一丝不错地背下来。
刘主任的眼泪像打开了水龙头,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李敏走过去搂着她,承担着她靠过来的身体重量,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安慰到她用。巡台护士塞了一块大纱布给李敏手里,示意李敏给刘主任擦眼泪。
好半晌以后,还是梁主任开口打破了手术间的死寂:“老周,把死亡时间记好,然后你赶紧给医务科打电话,你要找老董,让老董出面处理这事儿吧。别人怕是处理不来的。”
梁主任的提醒,让周主任的理智终于回笼了。他低声对梁主任说:“我去给老董打电话,这事儿你能帮着我周全下不?”
“行。没问题,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事儿还是靠去技术事故吧,只要不是责任事故,对谁都好。你好好和董主任说。小刘这样也没法说话了。一会儿我让小李她们分别写材料。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事儿怪不得你。
还有老陈现在儿科病房那边,他守着昨天做了脑脊液分流的那孩子呢。你记得让他先与舒院长打个招呼。”
“嗯。谢谢你。”
周主任脚步沉重地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回头招呼刘主任:“小刘,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李敏将擦泪的大纱布塞给刘主任,推她去周主任那边。看着俩人除了手术间的门,也就是三两句话的功夫,门外传来刘主任的哭喊声:“我没有进手术间他就给患者做了全麻了。我没有让他做。”
李敏愕然抬头看门外。
“小李,我和梁主任去刷手,你看到刘主任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
李主任的问话让李敏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直觉这里有些什么不对,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当时的情景。
“你别追问小李了,没看她都吓傻了。小李,过来,在这儿坐坐。”梁主任搬了两个踏脚凳,招呼李敏过去坐。
李敏木木地走过去,在梁主任的身边坐下来。死亡小结她写过几次了,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亡。可是回想这手术单下的死者是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窒息而亡,她看看赵大夫,看看李主任,然后茫然地低下头。
“小李,一会儿医务科来人,会让你门几个写材料。老李和我一起去刷手,你刷完手进来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吧。”
李敏抬头,透过眼镜片能看到她睁大的眼睛,目光中含着疑问也有着惊惶。但是梁主任的眼睛就是那么温和地与她对视着……
几秒钟之后,李敏低头小声说道:“我回来看到患者已经摆好体位了,护士在核对器械数目。我等她俩核对清楚了,去沾碘酒的时候,刘主任进来就发现不对了。”
梁主任迟疑地点点头,对李敏安慰地笑笑,然后对李主任说:“老李,你别担心李敏,她没吓傻。”
李主任微微挑挑眉毛,走过来坐到最高的脚踏凳上,仿佛叹息一般对梁主任?还是对赵大夫在说话。
“当年啊,手术台上也有人死在麻醉那一关。后来啊……”
梁主任截住他的话头,“别说当年的事儿,小李她们都小,吓着孩子们了呢。小赵啊,这事儿是意外,怎么查,最后也是技术事故,不是责任事故,不会判刑的。”
赵大夫好像听懂了梁主任说的话,眼里迸出光彩来。
李主任低声嘟囔着:“看刘主任怎么说吧。”
梁主任伸直腿,靠着墙壁道:“她怎么说都与你没关。你在我后面进来的。”
刘主任有些沮丧地走进来,这一会儿的功夫,好像失水的小白菜变得蔫蔫的了。她挨着李敏坐下来,然后又靠在李敏身上。
“师妹,我进来说了什么话,你记得吗?”
李敏肯定地点头。
刘主任突然侧身抱住李敏,哀哀地哭起来:“师妹,你要帮我,帮我把你看到的、听到的所有,写材料的时候实话实说。”
李敏愕然——这里面一定有藏了自己不知道的事儿。是什么呢?她快速转动脑筋,李主任的问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我和梁主任去刷手……”
他俩是去刷手了,可是自己进来的时候,李主任还给自己划了消毒范围。但梁主任后面说的话?
她一时间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开口去问梁主任,就反手搂住刘主任,任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哭泣着。
梁主任一下下地拍打着自己的膝关节,对刘主任说:“小刘,你不用担心她的。梁主任一下下地拍打着自己的膝关节,对刘主任说:“小刘,你不用担心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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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强撂下给放射线科胡主任的电话,手术室的电话就进来了。
“嗯?是我。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