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强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香烟在他的挥舞中,飘下闪亮的红色烟灰。烫到手指了,他忍着微痛,把还剩了两口的香烟,匆忙地丢去烟灰盅里,然后有点儿心疼地移开视线。
他诚恳地对张正杰说:“胸外科和神经外科,是早晚都要建起来的。急诊科也应该复建。咱倆两度在同一个科室工作,你看我老陈,我承认自己是有点儿小心眼,但你看我刻意去害过哪一个人没有?”
张正杰忍不住气愤地说:“可你现在的想法,要是落实了,你会害得我颜面扫地,在省院没脸见人的。”
陈文强有些尴尬,摸出一根烟又点上。但连续抽烟,使得他嗓子不舒服,忍不住干咳了起来。
李主任为他解围道:“反正不论胸外科和神经外科,都不是说建就能建的。倒不如这段时间,我们多收些骨科的患者,先把你的骨二科扶植起来,你看成不?”
陈文强连连点头:“李主任说的是,咱们可以先做骨二科、骨科专项。”
张正杰余怒未消,但不得不压着心里的不快说:“我就怕骨科专项还没做起来的时候,你们的神经外科、胸外科就已经挂牌了!”
陈文强忙郑重地说:“神经外科肯定是不会的。如果上胸外科,那就把咱们这层楼一分两半,我要是在院长助理这个位置上,我就努力去办成这事儿,你看如何?”
张正杰点头:“那我先谢谢陈院长了。”
张正杰说完话就坚决地回去值班室了。他这时候才发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外层是很好看,吃起来的味道也很美。但吃到后来,最里层夹杂着碎石子,很可能会崩秃噜了满口牙……
可自己那时候会想到今日吗?想到了会拒绝过来创伤外科吗?
他在值班床上来回地翻身,果断地把这些会不会抛到了脑后。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谋个不败之地,该学着医大附属医院,提前做骨科分家、把骨二科立起来。自己是万万不能去进修显微外科的,不然一年后回来,会无立锥之地、那才真的不好办了。
他在心里忖度骨科里、自己能拿起来的所有术式。这么想了一会儿后,慢慢地心平气和下来。
或许陈文强无意中的建议真的有道理。是该把骨二科建的与省院的大杂烩骨科有区别才好。
有特色才能与骨科争长短,才能跳出省院的局限、先在省城里打响名头,然后是全省……
单靠在门诊那里使劲儿,还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如果骨科病房也这么做了,是不是骨二科就收不到患者了呢?
他在心里一点点地扒拉自己所知道的京城和申城的骨科划分,思索着自己该选创伤骨科好呢、还是选择脊柱外科好?抑或是骨病骨肿瘤也是不错的方向。
但是关节外科、显微外科还是算了吧。运动医学科也不用想,自己这程度,唉,要是英语能学的进去,早几年去考研究生就好了。
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年纪,却要面临再一次的选择……张正杰觉得自己越活越没出息,少了十八岁敢瞒着家里报名上山下乡的勇气、少了拒绝家里参军的安排、坚持去读医学院的勇气。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选择机会呢?
自己应该还是会选择去读医学院!
张正杰的思绪飘到年轻的时候。
当初是因为看着山区那些辛苦劳作了一辈子、但最后得了重病的农人,只能呻\吟着在家里等死……让他这个生产队小队长看着不忍心,才写信回家向父亲低头,磨着大哥在父亲跟前为自己出头,很费了一番周折,才弄来这个医学院的工农兵大学生指标。
那时候自己是想学成了回去山区的。
可是大哥捐躯在老山前线了,重病的父亲竟然没扛到自己回来见最后一面。自己毕业后更是只能回到省城,照顾丧夫失子的母亲。
在省院孤独地奋斗了十多年,后悔吗?真的不后悔!只看着那些抬进来的、能站起来、走出去的患者来感谢自己,太他妈的有成就感了。
那么顺了舒院长的意思去急诊室、做急诊科的主任呢?
张正杰立即否认了这个选择。单是脑出血、肝脾破裂等急诊手术,自己就应付不来,更别说心梗等的溶栓治疗。
自己抗不起急诊科的担子。还是有点儿自知自明、别去急诊科充大瓣蒜了。
人命是关天的大事儿,容不得有半点儿含着私心杂念的争强好胜。一个弄不好,很可能就惹了医疗事故上身。
以舒院长对费院长的反感,到时候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妈的!张正杰恨恨地捶床板,自己什么时候被打上费保德的标签了?!自己这个创伤外科的主任,难道不是医院领导班子讨论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