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言没想到她坦荡荡的将这话说了出来,倒是丝毫没有半点介意的样子,不由看她一眼,嗤笑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秋欣然毫不气馁,继续说:“但反正,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吧。”
“我看你就是怕走山路,才想跟着换走水路吧?”
秋欣然厚着脸皮说道:“这虽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我主要还是因为担心侯爷的安危,才想同您一路。”
这一听就是假话,可夏修言这种时候又忽然想起贺中那番歪理:“……还有就是嫌其他人在眼皮子底下碍眼,恨不得只有两个人才好。”正要脱口而出的拒绝便一时停在了嘴边。
秋欣然不知他心里想什么,一双眼睛热切地看着他。夏修言脸上一热,别开眼低咳一声:“你当真这么想跟我去?”
秋欣然听他口风,便知道有戏:“要是不给侯爷添麻烦的话。”
此去危险一不小心就要出什么意外。他起先同高旸等人说了这个主意时,便遭到他们的极力反对。如今若是还要带上她……夏修言垂眼看着她,耳边又响起那句“恨不得只有两个人才好”,心头一阵阵的发痒,最后妥协一般在心中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她这般想同他独处,不惜大早上来他屋外堵她,带上她又有何妨。左右凭他的本事,也足以护住她的安全。
“带上你也不是不行……”夏修言缓声道,秋欣然面露喜色,忙一脸诚挚地望着他,看得眼前的男子不大自在地别开眼:“此去你得一路跟在我身边,半步都不能离开,免得出些什么意外。”
这是自然,秋欣然立即点头答应。夏修言又说:“你去换身寻常妇人装束,在外你我须得扮作夫妻。”
听他说要扮作夫妻,秋欣然面露迟疑,夏修言看见了故意问道:“你不愿意?”
“倒也不是,只是……”
夏修言淡淡道:“你我若不扮作夫妻,在外头你如何能够名正言顺的半步不离我左右?”
原来如此,秋欣然点头:“还是侯爷思虑周全。”
她那会儿只一心想着少走一段山路,没想到等船离了岸,才发现行船也不比坐马车好上多少。
现如今秋欣然躺在床上,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同样的路途,起码走水路比走山路要节省一半时间,但凡能少受几天的苦,那也是值得的了。
夏修言擦净了手,一转头便看见秋欣然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由心中好笑。他走到床边,轻轻推她一下,示意她往里躺。
床上的女子霎时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侯爷也要睡这儿?”
夏修言瞥她一眼:“你想叫我睡地上?”
秋欣然自然没这个胆子,于是夏修言又说:“那是你想睡地上?”
风高水急,船舱颠簸。躺在床上已足够难受的了,若是再睡地上,必定更不好受。秋欣然心有戚戚,又摇一摇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想了想终于颇为挣扎地往床榻里头滚进去一些,空出半个床位来让给同屋的人。
夏修言见她这忍辱负重的模样,心中失笑一声,吹灭了烛火合衣躺了下来。
二人规规矩矩地闭眼平躺在一张不大的床铺上,耳边是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显得夜里格外安静。
秋欣然捏着被角,白天躺了太久,这会儿丝毫没了睡意。何况身旁躺着这么大个人实在很难叫人忽视他的存在。于是屋中静了片刻,听她小声问:“侯爷要不要同我换个位置?”
“嗯?”夏修言没睁眼,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秋欣然纠结道:“我怕我半夜不舒服吐在你身上。”
她倒是会煞风景,夏修言沉默片刻才问:“夜里若有刺客摸黑进来,你是要在床边替我挡刀?”
身旁的人顿时没了动静,夏修言闭着眼睛轻轻勾一下唇角。船舱微微摇晃,在这样静谧的夏夜里伴着外面的桨声,终于感觉到身旁人的呼吸又渐渐绵长起来。
夜里不知几更天,秋欣然迷迷糊糊间,感觉身旁的人翻了个身。她睁眼侧过头,发现夏修言忽然背朝着门外转过身侧对她躺着。船舱里漆黑一片,但她身旁就是船窗,开了一道小逢,窗外的月色漏进来,刚好勾勒出他的眉目,像幅画似的,几笔就画出一张如玉面庞。
“看什么?”闭着眼的男子忽然轻声问,将她吓了一跳,立即心虚地闭上眼,过了半晌才小声道:“不看什么。”话音刚落,就听躺在身旁的人像是轻笑了一声。半夜偷看人家结果还被抓住了,实在有些丢人,秋欣然脸上微微发烫,过一会儿才小声问:“侯爷一直没睡着?”
“嗯,”他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又说,“外头有人。”
秋欣然吓了一跳,黑夜里一双眼睛蓦地睁大,忽然紧张起来,声音也不由发紧:“那……那怎么办?”
“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话虽这样说,秋欣然还是忍不住也翻了个身,面朝他躺着,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越过床边的人,往门外看去。夜间虽看不大清楚,但借着屋外的渔火,似乎确实能看见一个黑影站在门边。
她捏着被子,将目光收回来,发现身旁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聚成一个光点,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明亮。秋欣然一愣,过了片刻才问:“峡谷埋伏的人,果然是冲着侯爷来的?”
“说不定是冲着你。”
“侯爷之前还要我别往脸上贴金。”秋欣然小声嘟囔,又问,“他们想干什么?”
“今晚应当只是打探情况。”
“可万一一会儿拿着刀进来可怎么办?”秋欣然紧张地咬了一下指甲,“或者拿迷药捅破窗户纸,先把我们迷晕了,再进屋动手。”
夏修言好笑道:“哪儿听来的这些东西?”
“山上有弟子下山,回来说起的。”秋欣然一本正经,“侯爷没什么闯荡江湖的经验,听得少也是应该的。”
还拐弯抹角地骂他见识少了。夏修言眯一下眼睛,看不过去似的伸手将她放在嘴边咬着指甲的手拿下来。他掌心温热,覆在她手背上时,叫她忍不住怔忪一下。这时听隔壁传来开门声,门外的黑影一动,一阵极轻的窸窣声后,船舱外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
躺在床上的女子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夏修言说得不错,这群人今晚应当确实只是来探探情况,还不准备动手。但是现如今他们也在船上,不知一共多少人,又到底是谁。
夏修言瞥她一眼,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睡吧,他们今晚应当不会再来了。”
确实这会儿多想无益,二人面对面躺着,过了好一会儿,又听她小声问:“侯爷是不是睡不着?”
躺在她身旁的人没否认,片刻才说:“你上回在伏蛟山念的经,再念一遍吧。”
“要么给您换一篇吧,我会背好多。”小道士像是多年所学忽然在别处找到了用武之地,颇为骄矜地卖弄道,“给您背个《清静经》。”
见眼前的人闭着眼睛弯一下嘴角却没拒绝,秋欣然便清咳一声,闭上眼睛开始背了起来:“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