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依蕾道:“我倒宁愿他没出息,只是个拉洋车的,现在当了大官,却整天提心吊胆,生怕祸患临头,鉴冰你知道么,昨天老爷杀了警察厅一个副厅长,还把区广延给抓了,区家都抄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鉴冰幽幽叹了口气:“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不管前面是坦途还是荆棘,都得陪他一路走下去了。”
跑马场,陈子锟让马夫牵了两匹矮种小马来,配上鞍具辔头,亲自教一双儿女骑马,小北的兴趣很足,一教就会,在场子里走了几圈,忽然道:“要是娘在这里就好了,娘可会骑马了。”
陈子锟道:“放心好了,你娘会照顾好自己,很快就来看你。”
小北点点头。
“儿子,你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陈子锟问道。
小北想了一下,道:“不喜欢。”
“为什么?”
小北挠着脑袋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别扭,不舒坦,以前都是自己拣柴火烧火做饭,卖艺挣钱,现在干啥都有人伺候,怪难受的。”
陈子锟无语,孩子受苦已经成了习惯,现在享福反而不舒坦了,很是让他心酸。
副官匆匆而来,说是南京方面急电,陈子锟打开看了,是中央组织部发电质问逮捕省党部主任一事,便让双喜陪着俩孩子玩,自己先去处理公务。
陈子锟刚走不久,夏小青就来了,小北见到娘,顿时兴奋道:“娘,我会骑马了。”
夏小青将他从马上抱下来,道:“咱们走。”
小北奇道:“娘,去哪儿?”
夏小青一巴掌拍在儿子屁股上:“你还不想走了是吧。”
双喜满脸堆笑上前道:“这位就是夏大姐吧,咱们陈部长一直在等您呢。”
夏小青面无表情:“什么陈部长,俺们不认识。”拉着小北就走,双喜不敢阻拦,只能派了几个得力手下远远跟着。
小北被娘拖着飞奔,不大工夫就来到中央大旅社,夏小青收拾行李刀枪,道:“把衣服换下来,咱不穿他们家的衣服。”
小北恋恋不舍的把崭新的衣服皮鞋脱了,换上自己的破旧小棉袄,帮娘挑着行李下楼,掌柜的腆着脸过来:“大姐,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厨子买菜。”
夏小青抱拳道:“掌柜的,叨扰几日,不好意思,房钱暂时没有,先挂账,改日连本带息一并奉上。”
掌柜的忙道:“哎哟,这哪儿的话说,大姐,您住我们这儿,那是给我们脸,提什么房钱不房钱的啊,您这是?”
“那就告辞了。”夏小青不搭理他,带着儿子挑着行李刀枪走了。
母子俩来到一处小巷子,在烧饼摊上买了四个烧饼,找好心人讨了一碗热水,从行李箱子中拿出腌菜罐子,对付着吃了一顿。
“歇歇,回头上街卖艺去。”夏小青道。
“娘,你咋不问问我昨晚上去哪儿了,你不知道,那地方可敞亮了,比皇帝住的地方都好,洗澡的池子赶得上鱼塘了,睡觉的大床又松又软,屋里还有暖气,棉袄都穿不住。”小北绘声绘色的讲起陈公馆的经历,夏小青却懒得听。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当娘的没好气的训斥了一句,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脑海里却一幅幅画面闪过,北京天桥邂逅,龙须沟旁的打斗,天坛边的浪漫,东升旅馆一夜,然后便是数不清的苦难挫折,自己一个没成亲的大姑娘在荒郊野外生孩子,没人接生,硬是自己用牙咬断的脐带,孩子在胎里的时候营养不足,从小体格羸弱,大病小灾不断,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母亲的仇已经报了,心狠手辣的姥爷与父亲在沧州城外的一次决斗中一命归天,父亲身受重伤,撑了三天也不行了,临走前嘱咐自己一定要帮小北找到亲生父亲。
“大仇已报,爹去找你娘了,小青,你也老大不小了,下半辈子安安稳稳的过吧,去江东找陈子锟,让小北认祖归宗。”
这是爹爹最后的遗言。
夏小青擦一把眼泪,又想到上午在茶馆听来的传闻,陈子锟一回江东就大开杀戒,砍了警察厅一个大官的脑袋,枪毙了好几个侦探,还把区广延的家抄了,区主任下狱问罪,不用问,这都是为自己做的,可夏小青还是觉得气不顺,心说就凭这两下子,还想把自己养了九年的儿子骗走,门都没有。
“小北,吃饱了歇够了,上街卖艺去。”夏小青站了起来,小北噢了一声,帮娘拎起了行李。
母子二人来到省城繁华大街上,划了个场子,摆好家伙事,夏小青四下抱拳:“老少爷们,咱娘俩初到贵宝地……”
忽然陈子锟从外面挤了进来,满头大汗,满脸堆笑:“我来晚了。”
夏小青恶狠狠的瞪着他,看这个负心汉有什么话说。
陈子锟却不和她说话,扒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来,抄起一柄单刀,气运丹田,脸红脖子粗。
“爷们们都看好了!”陈子锟用单刀向自己身上砍去,大刀片耍的啪啪响,身上一道道红印子,就是没破皮。
看客们一阵叫好,夏小青母子都傻眼了。
上回来捣乱的几个流氓昨天才从监狱里放出来,今天又上街来了,溜溜达达到了跟前,摩拳擦掌道:“哟呵,这几位胆子够肥的,惹了俺们省城四虎,居然还敢在街上卖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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