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浮 34(1 / 2)

犯罪心理 长洱 2018 字 20天前

在疾病面前, 任何挽留都仿佛螳臂当车。

林辰已经不再挣扎,他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软包装生理盐水一滴滴注入林辰体内,他仿佛已经度过了最严峻的休克期, 但刑从连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他用手拂过林辰额头湿成绺的黑发,林辰甚至连做出任何反应的力气都没有。

端阳拍了拍他的肩膀, 平静道:“刑队长, 请出来一下。”

刑从连也不清楚,这是每位病人家属必经的仪式还是怎么回事, 他们明明可以在病房里说,而以林辰的状态也不会听到。可他却必须被医生叫出门,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做一些决定病人生死的决定。

他跟端阳麻木地走出门去, 每走一步,都像踏入越来越冷的冬夜。

舱门轻轻合上。

等在门口的人也都神情关切, 他看过那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无论是王朝还是小五,无论是张龙还是康安……那些他曾经并肩作战的下属和友人,现在看来都毫无意义,令他生不起任何眷顾之心。

王朝小心翼翼喊了他一声,脸上的神情仿佛希冀他带来任何好消息, 刑从连将目光移向端阳, 医生摇了摇头。

赵虎递了包烟过来:“已经通知下去, 但查拉图疯了,夏姿山脉以西全境封锁,送药的人只能从海边过来,逆流,最快,也要走一天一夜。”

刑从连看着卷烟包装上“吸烟有害健康”的文字,没有去接,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将烟提前切走,他看到端阳平静而了无生趣的面容。

青年医生看了看船尾,然后径自走了过去。

端阳很明显是从没抽过烟,以至于拿着烟走到船尾,就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刑从连掏出打火机,抛了过去。

湿热的风吹过青年人的脸庞,端阳双手颤抖点起了烟,只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剧烈咳嗽,刑从连也没有管他,只是靠着船尾护栏站立,任由端阳被呛得跪在地上,拼命咳嗽,又像是在哭。

刑从连转过头,看着两岸恒定的苍翠树木,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其实是被这种可怕绿意逼入困境的野兽,挣扎着要找一条微渺的出路。

端阳真的非常很安静,虽然浑身颤抖,却自始至终都捂着脸,并且没有一滴眼泪流下,只是沉浸在浓浓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迷茫中,而刑从连很清楚这种感受,因为他现在差不多只差一只脚,就要跌进和端阳一样的深渊里。

现在,他真的很需要有什么人能明确告诉他,林辰真的能熬过这一关。

哪怕就是有人翻开星座运势告诉他,林辰今日会遇险但也一定会逢凶化吉,他都会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深信不疑,但很可惜,并不存在这样的东西,他们只能自己熬过去,没有任何人会施以援手。

端阳手里的烟烧了一半,风势很大,剩下一半也像很快要被烧完。

刑从连蹲下身,抽出那支烟,弹进污浊的河水里。

端阳抽空,看了他一眼,眼中只有死寂。

“端阳。”刑从连缓缓开口,第一次叫了青年人的名字,“无论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只能说,我还不想放弃,林辰也还不想放弃,所以,我不接受任何宣判性质的话,还能再想想办法吗……医生。”

端阳紧紧抓着栏杆,在他说“医生”那个词时,端阳猛然抬头看他,再平息情绪后,端阳清醒过来,极其艰难地开口:“林顾问的过敏反应太严重,再使用青霉素,必然会导致比刚才更严重的急性休克,他会马上送命。”

“然后呢?”刑从连平静反问。

“然后,现在我手上还有少量的红霉素可用。”端阳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带来任何希望,反而是浓重的绝望之情。

“听上去就很要命。”刑从连嘲讽地笑了起来。

“首先,青霉素几乎是针对败血症最好的选择,红霉素一般只作为辅助用药,而且我现在有的剂量太少,无法达到治疗所需的量,这是我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红霉素的原因。”

“继续。”刑从连说。

“现在,林顾问的免疫反应已经被激起,几乎所有文献指导上都会说,应立即停止用药,并避免使用类似药物激起更严重的免疫连锁反应,而他的病例上很明显写着同样对红霉素过敏,也就是说,一旦我试图用刚才的脱敏法对他进行红霉素脱敏治疗,他有很大可能性立即急性休克死亡……”端阳顿了顿,认真地看着他,“我刚才已经把最后一支激素用完了,只要他再次急性休克,我一定救不回他。”

刑从连静静听着端阳的叙述,医生用最简单易懂的语句,告诉他最残酷的事实,他想了想,又问:“如果不用抗生素呢?”

“他手上的伤口已经成熟,我等下会给他做切开引流,没有抗生素,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可能熬不到天黑,当然你的人如果提前把药送来……”

“不会有奇迹的,对吗?”刑从连看着端阳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这玩意儿吗?”端阳反问。

刑从连无法回答,他刚才以为选择很难其实只是开始,现在的选择题又变成:他是选择让林辰马上死,还是眼睁睁看着林辰慢慢死。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端阳说:“我去问问林顾问,也需要尊重病人意见……”

“不用了。”刑从连打断他,“这个选择权在我手里,再试一次吧。”

端阳看着他的神情里有浓重的震惊,他们都很清楚,谁做出选择,谁就需要对死亡承担责任,并活在未来可能到来的锥心懊悔之中。

……

林辰从严重过敏中稍稍清醒过来时,总觉得身边很挤。

很奇怪的是,在他刚才昏迷也好睡过去也好的那小段时间里,他并没有做梦,并没有那些混乱的令人极其纠结的死者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他仿佛只是经过长途跋涉后的旅人,在沙漠尽头看到一张非常舒适的软床,躺上去,小憩了那么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