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仍不发话,独孤已按耐不住,唤杨广夫妇起身,又劝杨坚道:“阿摐和阿柔都行这样的大礼,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还跟小辈置气,也不怕被旁人说成严肃太过。”
“都是自家人,母后这样说倒是见外了。”杨谅道。
杨坚此时才宽和了神色,目光在眼前的三子之间逡巡一阵,道:“若不是阿祗他们各有公务,如今也该在这儿了。”
杨坚的这一声感叹令在场诸人各有感触,这浸淫朝堂数十年的一国之君在日渐衰老的年岁中终究表露出了对亲情的渴望,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仿佛沧海桑田。
因杨坚突发感慨,无人敢立即接话,都观望着独孤的意思。
“父皇该是有很多话想跟晋王哥哥说吧。”兰陵打破了此时的沉默,“母后一定也是。想来除了太子哥哥,其余几位兄长都不太在大兴,如今既然晋王哥哥和汉王哥哥都在,父皇母后不如多留他们一时半刻,好好说说话。”
杨坚似是被兰陵触动了心思,点头道:“你们三个留下吧。”
杨广等人随即答应。
“我多时未见二嫂,也有些话想同她说。”兰陵等待着独孤和杨坚的首肯。
性格中早就沉淀的部分是无论经过多长时间都无法被磨灭的,哪怕兰陵看来比过去稳重得多,但事关内心愿望,她似乎还和曾经一样带着直白的急切。
独孤感念兰陵这些年独居不易,便让她和萧夜心先行退下。
萧夜心被兰陵拉着到了外头的小园中,果真听见了兰陵一开口就问出的那个名字。
“萧玚还好么?”兰陵问得有些急切。
“他……”萧夜心忖度片刻,道,“还不错,至少这些年跟在殿下身边确实有长进。”
兰陵紧张的神情有所放松,道:“这就好。”
“看公主神色慌张,是有什么事么?”萧夜心问道。
“说来事关我的公公,郧国公。”
萧夜心将从杨广处得知的有关大兴的情况在脑海中筛选一遍,并未找到和郧国公王谊有关的部分,可兰陵看来心急,她随之忧虑起来,问道:“郧国公要做什么?”
“原本我要为奉孝守孝三年,但是我看郧国公的意思,是想提早为我除服。”兰陵道。
“当真?”惊讶之余,萧夜心难掩喜悦,抓着兰陵问道,“郧国公当真有这个意思?”
“想来是因为父皇和母后的缘故,他也不忍心让我一个人独守三年,所以才在之前向我试探过。我……”兰陵面色惭愧道,“我知道我这样想对不起奉孝,可我至今都忘不掉萧玚,我……我想和他在一起。二嫂,你说萧玚他……还会要我么?”
“那么你以为他这些年的努力是为了谁?”萧夜心反问,看着兰陵并不自信的模样,她劝慰道,“殿下这些年始终将萧玚带在身边,便是给他足够的机会去表现。如今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为的就是等你三年服丧期满,他好有身份和立场去请陛下赐婚。”
“真的吗?”惊喜之色从兰陵眼中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她激动地抓着萧夜心问道,“萧玚真的愿意再跟我在一起么?”
“你是他的心上人,从你们当年在建康相遇的那一日起至今、到死都是。”萧夜心肯定道,“原本还有一年的时间为萧玚打根基,如今郧国公突然提议让你提早除服,我也得回去和殿下商量,看看如何趁他这次回大兴的机会,把这件事定下来。”
“二嫂,我和萧玚的将来就有劳你跟晋王哥哥了。”兰陵情动处竟哽咽起来。
见兰陵欣喜不已,萧夜心不忍心在此时搅了她的心情——自从回到大兴,那些过去的提心吊胆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注意每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细节,郧国公王谊的这个提议看似给了兰陵和萧玚破镜重圆的机会,但总让萧夜心以为这其中并不会如此简单。
她越来越觉得,杨广的多疑已经完全影响了她对周遭事物的判断,现在每一个摆在她眼前的所谓契机,都可能是推她走向深渊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