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心知自己失态,又恐杨坚听信元氏所言,只得跪下示弱道:“父皇明察。”
杨勇夫妻失和之事令杨坚痛心疾首,元氏那一番话更让他怒火攻心,他凭借着祖制一再维护的太子竟是如此不识大体、心胸狭窄之人,除去对此的失望,更让他后悔于自己之前对杨广的处置,因而他将目光转向始终保持安静的杨广和萧夜心,问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么?”
杨广虽一直未曾发声,可当杨坚问及自己时,他终是将这些时日来内心的委屈都表达了出来,眼中带泪,膝行至杨坚窗前,道:“儿臣冤枉,儿臣冤枉。”
杨广平素内敛,只在独孤面前流露母子情切,如今面对杨坚一句简单的询问便表现得如此激动,可见心中有多愤愤不平,又有多少喊冤之屈,看得独孤心疼至极,竟在他身边落了泪,道:“我的阿摐,委屈你了。”
元氏的突然倒戈令局面发生了极大的扭转,萧夜心在感谢出手相助的同时又有着对她的歉意——元氏单纯,可她并非善类,既是杨勇陷害杨广在先,如今有了反将一军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唯有对不起元氏了。
“请陛下和皇后为晋王做主。”萧夜心道,“不论整件事是不是太子主谋,可往来于大兴和江南之间的消息竟能如此迅速地传递,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别有所图。我与太子方才所言一致,请陛下明察,还晋王一个公道。”
独孤向来偏爱杨广,杨勇暗道在元氏揭发自己之前,她必定有过要为杨广翻案的想法,如今本能置杨广于死地的局势突然逆转,元氏言之凿凿,他料定自己原先的计划不会成功,当即又生一计,顺着元氏所言道:“确实有人曾向儿臣进言,但儿臣知道晋王对大隋忠心不二,并未采纳其提议,还将其呵斥了一顿,一切就此结束。如今看来,或是他们私下办出这等尤为朝纲之举,儿臣恳请父皇明察。”
见杨勇改口,元氏随之恳请道:“陛下明察,还晋王清白,也为太子正名。”
杨勇和元氏的声音充斥在整间屋子内,听得人心烦意乱,可萧夜心却面色平静,她悄然看着已经扑在独孤怀中的杨广,猜测着他接下去的举动。
杨广在静静听了杨勇的连声求饶之后,终于从独孤身边退开,向杨坚俯首道:“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将构陷儿臣以及企图陷太子于不义之人严肃查处,还我大隋朝廷安宁。但儿臣以为,此事不宜张扬,以免闹得满城风雨,有损我朝威严,也于青宫不利。”
杨勇鄙夷杨广的惺惺作态,可为求自保,他只得虚与委蛇道:“晋王所虑周全,儿臣恳请父皇严查。”
杨坚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一个是不知轻重的当朝太子,一个是至今还扭捏作态的晋王,再加上只有妇孺之见的元氏和深藏不漏的萧夜心,这大隋朝廷如何才能真正的安稳?
一声充满忧虑的叹息之后,杨坚重新靠回了身后的细软之上,无力道:“太子留下,其余众人统统退出去吧。”
帝王心深不可测,众人只得带着对杨坚此举的疑惑退下。
经此一役,独孤亦觉得身心俱疲,杨广陪她回宫休息。
元氏始终泪流不止,萧夜心出于同情和感激,上前道:“今日多谢太子妃仗义执言,否则这件事就连一点回环的余地都没有了。”
“我知道自己本不应该这样做,可这些日子以来,最关心我的就是你,你还帮我出谋划策如何挽留太子,虽然没能成功,可你待我的好意,我却记住了。自我嫁入太子府,还没人像你这般关照过我,所以……”元氏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萧夜心恳求道,“你能不能帮我向晋王求情,他洗刷了冤屈,也请他为太子说说话,太子真的不是有意要陷害他的。”
萧夜心再一次可怜起这个天真的太子妃,她们的立场因为各自的丈夫而早就对立,可元氏竟希望她能够对杨勇手下留情,这种兵不血刃的斗争有多残忍,元氏难道还没有从她和杨广这一次的遭遇中看出来么?
萧夜心不想欺骗元氏,那样她会更无地自容,因此只是握住了元氏的手,安抚着元氏尚未完全平复的情绪。
元氏因为萧夜心对自己的亲近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因此感谢道:“谢谢你。”
萧夜心不会忘记这次因为杨勇带来的波折,先前在书房里那心如死灰的几个时辰简直令她生不如死,如今她和杨广都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可能,将来她会一一如今的痛苦都还给那个始作俑者。她难以想象,到时候,元氏会用怎么样的心情和眼神来看待自己。
此时寝宫的阳光耀眼灿烂,萧夜心望着那明晃晃的一片日光,最后还是将目光专注到了一旁的阴影之上——再光鲜的表现也无法抹去那些隐藏着的诡计和陷害,晋王府和太子府之间的较量只有到那张龙椅有了新主人的那一刻才可能结束,甚至直到有一方彻底失去争夺这一切的能力,才会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