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开第二日的早朝,群臣反对,仿佛压抑了二十多日的怨声都齐齐爆发,宣室殿琉璃瓦楞上的积雪,也被震得簌簌掉落,檐下的太监扫也扫不及。
不过,天子既然有先斩后奏的打算,自然有力压众口的手段,当即将宗正府闹得最凶的宗正令拖出朱雀门斩首示众,而后再令人抄家,从宗正令府上搜查出贪污、瞒报的证据,人死后才定的罪。
按照流程该是先查证再入狱,最后处斩,天子的顺序却完全反了过来,虽杀鸡儆猴效果显著,谁也不敢再轻而易举反对立婕妤之事,却也谁都心中不服:
与其说宗正令是死于贪污,还不如说是死于后宫那乱党遗孀,尉迟锦月,这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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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曹全来芳心殿告诉锦月,晚上弘凌要来,让她先准备着。
锦月换了身妃红色锦裙,衣裳宝雀飞鸾、花枝缠绕,端庄不失娇美。头上别了这些日子弘凌赏赐的珠钗,却独独,没有碰那支十六岁时弘凌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桃花宝珠簪。
弘凌陪她用了晚膳,也不着急走,从前他还花不少精力在政事上,现在他仿佛更喜欢陪她,胜于处理政务,有流言蜚语暗指皇上为女人荒废朝政,但摄于天子威严如此可怕,谁也不敢明说出口。
夜晚装满雪的庭院旁,煮酒煮茶,赏梅赏月。
俊男靓女,自是风月无双。
锦月倾身靠近弘凌,替他倒了杯酒。
“听说,你为了我这个兰婕妤的身份,费了不少功夫?”
弘凌想起这些日子朝中的纷争,勾唇。“没费什么功夫,只不过多说了两三句话罢了。”
他说得轻巧,仿佛世间没有多少东西能够入他眼了。
伴君如伴虎,锦月而今对这个曾经熟悉的男人,也克尽小心,她抬眸见弘凌正抿着酒定定看着她脸上一举一动。
锦月叹息:“弘凌,你这样我很感动,可这样一来……只怕会让众臣子对你生怨气,我只怕久而久之,我会为你惹许多棘手麻烦。”
弘凌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一舒,展臂一揽,锦月就落入他臂弯。
“你是为我惹了很多麻烦,可朕偏偏爱这些麻烦得紧。”
他说话间将锦月从左臂抛到右臂弯,仿佛一只小猫儿被他爱怜在股掌之间,但他没有半分戏弄之色,他眼映着温酒的炉火灼灼,盯着怀中人儿。
锦月呼吸乱了乱,不料男人突然有此行动。
镇定,镇定!
她对自己喊了好多遍,才让自己鼓噪的内心安静下来,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
“只怕太皇太后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且看此次封婕妤,宗正府和刑部的大臣便如此攻击我就知。我记得,他们也曾许多次要求你将我处死,放废后出冷宫,说是我拿小黎污蔑陷害废后。他们如此一条心,行动有条不紊,背后必有人操控出主意。背后之人干涉朝政至此,实在对你治理江山是一大威胁。”
弘凌知道怀中的女人要说什么、要说谁,她想利用他扳倒谁,可他现在意外的心情好,不想计较,只柔情地凑近锦月鼻尖,闭目在她额头轻啄了一口。
“你想说,太皇太后在背后操控?”
他一语中的,锦月反而有些不能适应弘凌的配合。“……正是。”
见锦月只有这么两个字,弘凌笑起来,捏锦月的下巴,看这张脸儿在自己手掌心中受惊。
“锦儿,为什么快十年了,我还是这样爱你?自古骚客曰,说红颜未老恩先断,君王多情易变。可为何我们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我看着你还是觉看不够?真想,一辈子都这样近近看着你,把你一眉一眼,都记得清清楚楚。”
锦月浑身紧绷,手缩了缩,犹豫之后才落在这一方结实厚重的胸膛上。“……你若想看,我便给你看个够就是。”
弘凌大掌将这只小手紧紧握住,呢喃:“不够,永远不会够……”
他倾身将她揉入怀中,锦月贴着这方厚实、微温的胸膛,呼吸急促,他抱着不放、也不动,她亦不敢妄动,只觉他胸膛越来越烫。
弘凌轻笑了一声。
“我感觉到了,我的锦儿脸红得能煮熟鸡蛋,我心窝都烫暖了。”
这如霜的漠然融化后乍现的温柔声线,让锦月恍然间以为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什么都还没变的时候。
他也曾这样温柔地抱着她,说情话。那会儿,她无忧无虑,只顾谈情说爱,想着怎么让他更爱她、非娶她不可,并且一辈子不三妻四妾,只爱她一人。
“你要我用什么身份,陪在你身边?”锦月问。
这句话是后宫妃嫔禁忌,她知道,可她偏偏问了。
“用最好的身份。”他抚摸着她如瀑布丝滑的长发。“皇后。”
“若我为皇后,你会受到更多的反对和非议,朝中……”
“我们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弘凌温声打断,“朕这前半辈子太在乎人言,活得压抑苦楚,而今,朕是什么也不想在乎……”他舒心叹气,潇洒道,“昏君也好,暴君也罢,朕都不在乎! ”
他勾起锦月的下巴,薄唇一张一翕,对她眼睛说:“朕,只在乎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真是肥啊,二更合一的,所以明天大家再来看更新吧,摸摸大!
☆、第130章 2.7.0
芳心殿, 取“芳心暗许”之意。
这天的雪晨,弘凌亲自领人将亲笔题写的“芳心暗许”四字匾额, 挂在锦月寝殿上。
锦月站在弘凌之侧, 二人一同看着太监将匾额挂好。
“匾额的字是用四季鲜花佐之兰花粉, 再掺入九种熏香香料, 与墨混成墨汁,哪怕经年, 这香味也不会散尽。”
锦月还在为他此举而沉思, 闻言侧目对上弘凌的视线,刻意散去那份僵硬, 让笑容看起来真挚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