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宫叹了口气:“战争不顺,前线又传来不太好的消息,皇上昨夜喝了些闷酒,眼一花将娘娘认成了故去的瑶华皇后,娘娘所以才心情不悦。”
“竟是如此……”锦月不动声色,说了两句套话应对,并让周绿影送上一对手镯给崔景:“方才母后面前我不好送与你,多谢崔尚宫多番照拂提点,否则我真不知如何周全自己了。”
崔景虽对皇后忠心,却也因着锦月不是外人而少防备,见翡翠手镯碧莹莹若春水泛波,高兴不已,格外小声嘱咐锦月道:
“皇子妃若真想得皇后娘娘忠心,就将手下的那静树奴婢送来栖凤台吧,这样娘娘就能对皇子妃就能更加亲厚了。”
锦月浅浅一笑,不答,径直回了尚阳宫。
回宫后,锦月立刻令秋棠取来尚阳宫内的侍女内监官籍,全部过了一遍,剔除了经历复杂。
“把这些人找个理由全数送出尚阳宫,一个不能留。”
秋棠不解:“娘娘这是为何?入冬了,宫人少了恐怕伺候不周全。”
“尚阳宫只有我一个女主人,其他也无姬妾,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人多口杂,难免不会泄密小黎之事。”
皇后突然的戒备让锦月警醒,必须好好将尚阳宫管理起来!卧榻之侧,必须是一座牢固不可破的坚固屋舍,才能安睡,否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屋中静树侍立在侧,锦月看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放弃了心中所想,而对秋棠道:“你想个法子将姚尚宫撤职,我立你为尚阳宫的尚宫,往后全权掌管尚阳宫中之事。”
秋棠很是意外,不觉瞄了一眼静树。“娘娘真要立奴婢?静树姑姑或许更合适。”
静树却淡淡一笑对秋棠说:“你更合适,我毕竟是伺候过瑶华皇后的人,出过风头,现在这个坎儿不适宜引人注意,会给娘娘带来麻烦。”
锦月不由赞赏静树的机敏。
待交代完事情之后,锦月单独留下静树说话。
“当年皇上和瑶华皇后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娘娘,奴婢所知的都告诉您了。皇后和瑶华皇后起初感情还过得去,后来她们各自怀孕后便渐渐疏远,其他奴婢还未发现什么。”
“各自怀孕……”
“嗯,瑶华皇后先数月怀孕,皇后则晚几个月,另外同时怀孕的还有四皇子的生母莲才人。本以为是三喜临门,却不想中途发生了四皇子生母为抢先生下孩子而加害皇后之事。”静树说着往事眼睛泛红,提起莲才人还暗暗生恨。
屋中静寂,锦月思忖了一会儿,回想起在栖凤台皇后因为心情不好而问出的心中的郁结,字字句句犀利,实在令她不得不防。
可静树只是提及瑶华皇后便眼睛发红,她如此在乎瑶华皇后,若是知道瑶华皇后是姜瑶兰所害,再联系当年她所发现的端倪,指不定会冲动坏事。
几经犹豫,锦月还是决定暂且忍下,只告诉她好好帮助秋棠管理尚阳宫,一切消息的进出必须经过她这里的同意才能放出去。
“娘娘放心,奴婢定竭尽全力保护娘娘和小黎公子。”
“嗯,尽心最好。”
静树退下,锦月思量着她的话不由一叹。三个女人一前一后的怀孕,最后怀孕的那个使了一招借刀杀人,便坐收了渔利。
这深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弘凌的生母,应当是最冤屈的那个吧。锦月抚摸着小腹幽幽一叹。
**
纵使相隔一城的原安正烽火连天,但长安城除了偶尔涌来的些许难民,基本还算平静。
年节的红灯笼、鞭炮渣褪了色,又几场大雪、几阵北风一前一后盖过长安,稀薄苍白的太阳恢复了些血色和温暖,渐融去冰川霜雪。
百里长安城池楼台露出本色,春意,已在路边、枝头悄然藏匿。
一场春雨从夜幕时分淅淅沥沥浇下来,直下了一天一夜,昭珮殿锦月寝殿外光秃秃的花园,两日间便披上了一层斑驳浅绿。
细雨霏霏中,侍女、内监、御医匆忙奔跑,气氛既紧张又浮着着难得的一层喜悦。
周绿影推开门出来对青桐青娥二侍女道:“快去栖凤台禀告皇后娘娘,说咱们娘娘要生了。”
片刻皇后就匆匆赶来,连皇帝也遣了御医局的人来。
一声嘹亮的“哇”的哭声从槅扇内传出。
“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姜瑶兰欣喜不已,连皇后的母仪都顾不得端,忙去抱:“让本宫看看、让本宫看看!”
孩子粉粉的、皱巴巴的一团,实在称不上俊,可是看在姜瑶兰眼里,却柔波连连直红了眼睛:“是个小俊公子。噢噢不哭不哭,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你顺利来到这世上了。你是嫡系的长子,是上好的命数,该笑呢……”
崔景喜奉承道:“小皇孙虽早了两个月出世,但看模样没有亏着,娘娘不必担心了。”
姜瑶兰擦了眼泪,点头,将孩子交给崔景抱着,她去床前看锦月。
锦月精疲力竭,扯出丝勉强的笑要起身行礼,被她制止住。
“都虚弱成这样了还多礼做什么。躺好。”
“谢皇后娘娘。”
锦月说罢双手便被姜瑶兰握住,姜瑶兰手心正冰凉转暖,仿佛刚才抱了孩子,而让她遍体生温,憔悴也消散了不少。
“是本宫要谢谢你,我的好儿媳。”她拿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屋中闲杂人等都下去,姜瑶兰格外动容,说了几句掏心窝话:“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当也看出来,本宫空有皇后之头衔却并不得宠。深宫寂寂,我一直觉得孤寂无依,总算你为本宫添了个孙儿,往后宫中冷清时本宫也多个念想。”
姜瑶兰从崔景怀中抱过孩子,锦月只望着孩子隐约可辨的眉眼,一语不发,心中思量百转千回——
仿佛,像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