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他:“你身上的蛊毒,怎么样了?”
顺熙帝脸上神色微微一滞,旋即笑道:“你阿兄的药尚且还能压制住,并无什么大碍。”
“那也就是说,解药还没配制出来……”她低喃着,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顺熙帝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听说话的语气自然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宽慰道:“还有三年呢,不急。”
伤心的话题皇后也不愿多谈,便随口又问:“朝中的事怎么样了?”
问及这个,顺熙帝神色凝重不少:“陈鼎在朝中门生众多,一时之间自然不可能全部根除,但这段日子逐步瓦解了几个他得力的左右手,乔国公在朝中又素有威望,想必假以时日,陈鼎手上的那些人都会换成我们自己的。”
皇后叹了口气,关切地提醒着:“陈鼎此人老谋深算,他不可能瞧不出陛下的意图,为免此人狗急跳墙,还是小心为妙。还有陈贵妃,她倒是颇能沉得住气,竟是至今都不见什么动静。”
提起这些,顺熙帝眯了眯眼,再没说什么,只柔声道:“没关系,一切有我,只要你安全地住在南苑,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解决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皇后似乎是困倦了,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顺熙帝难得来一次,此时却舍不得如此睡去,只十分爱怜地将怀中的美人儿揽着,静静享受这份让自己魂牵梦萦的温存。
及至天快亮时,他方才依依不舍地吻别自己心尖儿上的美人,缓缓起身离开南苑。
顺熙帝回到承乾殿时,侧目看到西厢房的烛火此时竟还亮着,他犹豫片刻打算过去看看。到了那里,却见乔晗章独自一人在院中的梨树下站着。
今夜刚下过一场雨,此时外面凉飕飕的,她却穿得十分淡薄,纤瘦的有几分楚楚可怜。
顺熙帝走过来,纳闷儿地看着她:“怎么没睡?”
乔晗章原本是背对着他的,此刻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过身来,恭谨行礼。
顺熙帝双手负立,没有去扶她,语气却十分缓和:“不必多礼,这里风大,当心冻坏了身子。”
乔晗章笑笑:“倒也没觉得冷。”说着,看到他身上的內监服饰,轻声问,“陛下是去见皇后娘娘了吧?”
听她问及此事,想到皇后顺熙帝目光柔和很多,没有回答,却也是默认了。
“南苑条件艰苦,不比椒房殿里舒适奢华,皇后娘娘过得可还好?”她柔声问着。
“还好,皇后性子恬静温婉,以前跟着朕在宫外讨生活也无怨无悔,她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南苑虽然荒芜了些,但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又有阿宁陪着,她过得还不错。”
“那便好。”她笑应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副温婉恭顺的模样。
顺熙帝看她一眼:“外面凉,你快回屋去吧。”
“是。”她屈膝应了声,又柔声关怀,“陛下也回去歇会儿吧,待会儿还要早朝,没有精力怎么好。”
“嗯。”顺熙帝应着,又嘱咐她照顾好自己,方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乔晗章愣愣站在原地,瞧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心上某处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压得她有些难受。
丫头星儿拿了猩红氅衣出来,披在她肩上:“娘娘,从陛下半夜离开您便一直在这儿站着,都几个时辰了,方才下了雨打着伞都不肯进屋,如今陛下回来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乔晗章拢了拢身上的氅衣,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转身进了寝殿。
外面寒凉,一入屋子明显暖和了很多,但她似乎对温度的变化浑然不在意,进了屋便独自倚在湘妃榻上发呆。
星儿怕她受了凉,方才去小膳房煮了姜茶,此刻约莫着已经好了,便去膳房里端了过来:“娘娘,你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喝一点儿暖暖身子吧。”
乔晗章回过神来,缓缓从湘妃榻上起了身,接过星儿递上来的姜茶,拿汤匙有以下没一下地搅拌着。
姜茶的热气氤氲而上,在她那双极好看的眸子上铺了细腻的薄雾,长长的睫毛被热气打湿,愈发显得浓密。
星儿在一旁看着很是心疼:“姑娘当初进宫时说过,永远都不会对陛下动情的。”
听到这话,乔晗章捏着汤匙的手僵硬片刻,旋即悠悠然将那碗姜茶搁在一旁的方几上。
是啊,她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动情的,而她也一直这么认为。
入宫这么久了,陛下一直与她关系平淡疏远,他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情爱。她也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分得清轻重,能够掌控自己的心。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那么沦陷进去了呢?
她看向星儿,拉着星儿的手:“你知道吗,在入宫以前,我一直以为陛下是个贪恋美色,被丞相陈鼎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昏庸无能之辈。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而我自己还不到双十年华,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上他。”
“可进了宫以后我却发现一切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他仪表堂堂,英俊威武,又是个正人君子。一心为民,励精图治,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他有一腔抱负,也有雄霸天下,排除异己的野心和王者之气。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他对皇后娘娘的那份深情。”
“他身中蛊毒无药可医,却依然将皇后保护得很好,他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努力和辛劳,全是为了在自己离开之前铲除陈鼎这等佞臣及其党/羽,好给皇后和太子留下一片大好的河山。我敬佩他,崇拜他。”
“以前他为了不让皇后发觉自己中毒之事,一直远离皇后,日日陪在他身边的便只有我一人,我对他暗生情意却不自知。直到最近他与皇后和好如初,我看着高高在上的他每晚穿着太监的衣饰前往南苑与皇后相伴,我的心突然很痛,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动了情。”
星儿一脸疼惜地跪了下来,握着乔晗章的双手:“姑娘,您喜欢陛下为何不跟陛下说明呢?您被陛下纳入宫中,却一直有名无实,如果您告诉陛下自己的心意,没准儿陛下会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呢?”
乔晗章笑着摇了摇头:“星儿,你不懂。我喜欢的正是他对皇后娘娘的情深意切,那些个后妃们尚且不能在他心中存一席之地,又何况是我?何况,陛下若真与我一起伤了皇后的心,那还是我心里喜欢着,崇拜着的那个陛下吗?”
星儿哭着摇头:“这太复杂了,奴婢听不懂,奴婢只知道陛下一心念着皇后娘娘,姑娘你很伤心很难过。”
乔晗章无奈笑笑:“当初入宫的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无人逼迫,何来难过一说?你知道吗,心里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牵肠挂肚,其实是一件很开心很幸福的事情,真的。”
“那,那邵侍郎呢?姑娘还喜欢邵侍郎吗?”
“邵侍郎……”乔晗章呢喃了一句,脑海中不免又浮现了多年前,太后寿宴上她一眼便看上的那个少年。
她神情迷离,目光顶着案台上跳跃的烛火,好一会儿才道:“那是我少女时代一份最初的悸动,或许当时乔绍两家真的联了姻,我和他也会生活的很幸福吧?不过,他拒绝了亲事,后来又遭逢那样的变故,我和他已经物是人非,到如今那份心动的感觉我早已找寻不到了。我只知道,入宫陪伴在陛下身边,我并不后悔。”
至少在初入皇宫的那两年,陪在他身边,听他诉说心事的那个人,是她。
“看来姑娘是真的彻底爱上陛下了……”星儿眼眶红红的,并不为她家主子对陛下动心而感到有丝毫的高兴。
她家姑娘已经那样命苦了,偏又得不到幸福。
乔晗章突然认真看向她:“星儿,皇后失宠被幽禁南苑,我如今如此得宠,却仍无法逼迫陈贵妃出手,陛下心里肯定也是急的。我想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