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几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问县令无用,还是问了保长,混乱之中也看不分明,只知道那几个点着桐油火把,三人齐声声喊着水师来了,扯着嗓子喊声传出极远,眼看着果然火把越来越多,水匪才从镇子东头往回奔,反四散到村庄里去。
这个带头喊的怕就是明月,也因着他们这几声喊,家家户户原来不敢出来的都出来了,出来一看浑不是那么回事,也已经没了退路,跟着一道喊,人裹着人,竟把打头那十几个水匪给吓退了。
光是听都唬得人面色发白,伤的死的都在县衙,那儿既然没有,便是人人都平安,问明白了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缘故,怪道镇上此时虽吵嚷纷乱,可看着还算安宁。
也有跟着一路出去的,还有打伤了水匪的,说那几个兵丁去报信了,水军营里得着信再出兵,活捉七八个,余下还逃蹿回海上去。
石桂这才松得一口气儿,那保长又指一指本地寺庙,和尚都举着棍子出来打匪,桐油就是从寺里倒出来的,石桂一怔,跟着就笑起来,除了寺庙哪儿来的这许多油。
往观音院去,看见佛堂之中坐着许多人,此时光头沙弥正给他们倒热汤喝,沿海一带要么拜观音,要么拜妈祖,这儿就是个观音院,昨儿夜里也有人来拍寺门的,只要来了,就都开门,看见
三个男人高壮模样,原来竟是当兵的,想了这么一个主意,这些和尚不会杀人,举着火把喊一喊总是会的。
年老就守着寺门安抚妇人孩子,年青的全去了,这观音院里统共十七八个和尚,去了一多半儿,黑夜之中看着点点火光,等人越来越多,喊声越来越响,可不威慑得水匪转头跑去了乡间。
这些人里头还是没有程先生,瑞叶终于忍耐不住要哭,靠着柱子站都站不直了,却听见身后有人说:“你,你来了。”
转身一看,正是程先生,他衣裳也脏了,巾子也散了,灰头土脸的,袍袖上还一块被烟火燎过的痕迹,手上还一个个水泡,和尚都出来了,他怎么能干坐着,瑞叶伸手去他叫火烧着的手,他把手一盖:“脏。”
瑞叶的眼泪一颗颗落到地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程先生原来连碰她都不敢,何况手上身上脏成这样,哪知道被瑞叶一把抱住了,撑开两只手,想说于礼数不合,礼教在肚里滚了半天,怎么也没舍得张嘴。
难为他晕晕乎乎还记着石桂,张口道:“吴兄弟往水师驻军去了,让你们不必等他,先回家去。”这回闹大了,穗州那头也得一起围剿,把这一伙人全都网罗了才成。
石桂听到他无事,正松一口气,就看见程先生眼睛亮晶晶的,对她夸到:“吴兄弟真是好计。”一面说一面不住点头,怀里还有一个瑞叶,脸涨得通红,两只手还是不敢搂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怀总就回来啦
回来之前让你们高兴一下
真是神奇,大纲竟然真的走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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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盒饭
瑞叶同程先生两个并阶坐着,肩挨着肩,腿靠着腿,程先生脸颊红的发亮,瑞叶失而复得,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放。
程先生缩手缩脚,牢牢坐定了不动,瑞叶问他一句,他才敢答上一声,好半天才又挤了一句出来:“我身上脏。”说完往柱子边上揶一挪,不敢再靠在瑞叶身上。
奔忙一夜,衣袍也叫雨淋了一夜,身上又是泥又是土,程先生身上的青衫斑斑驳驳,泥块抖落到地上,污渍却是还浸染着,深深浅浅确是脏污的很。
瑞叶和石桂也是出村进城奔波许久,地上半干半湿,一脚踩进水坑里,溅的裙角鞋尖也都是泥,可还是比他干净的多,瑞叶笑一笑:“你等着,我去讨些水来,给你擦擦脸。”
程先生果真坐着等,寺里坐满了人,他们几个只能挨在廊下,瑞叶往厨房去只讨着一杯,昨夜大雨,井水一时吃不得,挑出来全是土腥味,水缸里的水已经见底了,后头再去也没水吃了。
瑞叶从袖兜里掏出帕子来,拿了这半杯水浸湿帕子给程先生擦脸,她是做惯了这事的,程先生却还不惯,冲她又是告罪又是作揖,添家具修屋子事事都揽过去了,反是替他绞个帕子,让他窘迫,才刚褪下去的颜色又红了起来,把瑞叶逗的嘴角含笑。
一个扯着袖子一个挽站衣裳,程先生眼睛越发不敢看过去,在他眼里,这已是闺房之乐,当着这许多人,怎么能好意思。
石桂得着音信便不待久留,章家堡也不定还能开门迎人,且得早早回去,只作不见这两个满含羞意的模样,咳嗽一声道:“咱们也趁早些回去,是走是留也要打算。”走和留都得商量,叶文心病着,章家堡不便久留,绿萼还带着几个人往泉清县去了,那头不靠海,反不要紧,听着音信也得赶回来,这许多女子还是尽早赶回穗州安心。
秋娘要是接着信,且不知多担心,石桂这会儿不怕旁的,就怕穗州也闹水匪,大风天有一半船没能进船坞去,这一半受了灾,战船也有损毁的。
码头一带这样繁华,便抢得几家几户也比到乡间掠劫得的东西多的多。城里进不去,铺子可还在码头边,秋娘一人怎么顾的过来。
瑞叶也急着回去照顾叶文心,她如今眼里两个人,找到了一个,就去顾着另一个,程先生匆匆抹了把脸,跟着瑞叶石桂一道往章家堡去。
章家堡大门前等着全是人,有来乞米乞食的,有来哭告的,想求着章家少收些米粮租子去,还有便是想进去投亲的,怕水匪再来,小门小户怎么禁的住几回抢。
宋荫堂照顾叶文心吃了药,让她睡下,看她身上松快许多,便想赶紧带她回去穂州,一是好好养病,二是穂州海防较之漳州好上许多。
这一回说是水匪作乱不如说是流民作乱,何况太丰县令如此软弱无为,在穗州城中怎么也不怕这些危险。
叶文心也知道此时不是停留的时候,可心里还记着那些贫家姑娘,能纺纱织布赚钱的爹娘不肯放,年小的更是开了价来卖,晚上一步这些姑娘又落到何处去。
宋荫堂蹙了眉头劝她:“天下受难女子多似……以你一之力如何救得万千。”他也得回去,派书童给宋老太爷送信,把跟叶文心的事告诉二老,再把自己如今志向一一写进信里,不论宋嫔肚里这个是男是女,他都不会再更改心意。
话是如此,这道理叶文心怎不明白,可也依旧难受,此地才刚打开些局面,回去养了病再回来,又得重头开始,拉着石桂的手道:“我此时方知颜大家所说的愿此生无漄是什么心境。”
石桂替她盖上薄毯,宋荫堂托了章家的船只,打上官船旗号,一付软桥抬上船去,握了她的手道:“你把身子养好了,才不愁往后,人也不是铁打的。”
明月往兵营去了,也是章家送了信去,他去的风风火火,石桂倒不担心,比起明月还是更挂心秋娘喜子,还有住在码头上的石头爹。
一行人坐上船,打着官船的牌子往穂州去,可打着官船牌子往穗州去的船只太多,人人都往穗州城里涌,港口反而堵着不动,码头上全是官兵,派了小艇出来,引着船只分散往各个港口去。
在船上瑞叶张罗茶张罗水,进进出出没个停歇,石桂有心替她,她却脸红着摆手,再掀帘儿一看,原是程先生顶着日头站在甲板上。
叶文心躺在舱房里,他一个外男不能离得近了,知道站在那儿能看一看瑞叶,瑞叶也能看一看他,石桂抿嘴一笑,怪道她不肯换,也就由得她去,只这几步路,没人差使她,她自己也要跑的。
“我病着倒要累你操心,你有生意,还来寻我。”两个人都盯着瑞叶,瑞叶面上越发红了,叶文心便索性差了她去船上看看还有多少路途,也让她给程先生送些蜜水去,自家躺着跟石桂说话。
“我怎么能不来,你半个月的信没到,那一个就跟失了魂似的,我是一面找你,一面替她招魂。”说着便笑,往窗外头张一张,瑞叶正细细喁喁同程先生说话。
叶文心觑着机会拉了石桂的手:“你原来说的我细想想确是有礼,包子有肉得裹着藏着,可如今看一回程先生是可托的,咱们防小人不防君子,五百两给的正合适。”
嫁妆单子都是摆出来看的,不论是官家民人,成亲都须得抬出家门,由着婆家相看,要么怎么叫晒嫁妆呢。
程先生虽没家人,街坊邻居也得来看,结亲是桩热闹事儿,再没有藏着掖着不给看的,所虑者不止程先生,还有这一条巷子的街坊,财色两样,祸起之尤。
石桂闻言笑起来,替她把枕头垫垫高:“了不得了,你出门一趟,连这样的俗话都知道了。”笑完了又拉了叶文心的手:“你有心要给不必非得在嫁妆上,原来不给是怕他要,如今不给是怕他不要。”
叶文心品得这一句,抿嘴一笑:“也不知你哪儿来的伶俐。”思想一回确是如此,她想让瑞叶嫁的风光,一付妆奁备到底,纵是还在叶家,瑞叶也不能似如今嫁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