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2 / 2)

月待圆时 怀愫 4337 字 9天前

叶文心浑不在意:“交给你就是了,你看着办罢。”她心里还在想着纪夫人的主意,一手托了腮,一手在桌上写字,石桂看她出神,也不扰了她,由着她蹙了眉头:“真个要办事了,光是想都知道艰难。”

石桂在水榭外头听了几耳朵,知道是为着生源的事发愁,从帐册里抬起头来,略想一想道:“这些女工丝坊里头劳作一日就已经累极了,哪里还会想着再来读书。”

纪夫人这个办法倒有些像读夜校,可读夜校还是为了文凭,为了更好的工作,从根本上没有这样的工作机会,没有动力就更想不着努力了。

叶文心叹一口气,却并不失落:“我那会儿屋里头这些个丫头,肯学字的也只有你跟瑞叶,旁的也不过哄哄作耍,认真学的一个也没有,便是因着她们的差事用不着识字。”

哪儿也没人会用女帐房的,她叹一口气,把脸儿搁在矮桌上,口里叹息着,眼睛里却满是神采:“纪夫人已经不俗,颜大家又是什么模样?”

石桂一怔,先时还真是注意过长相,纪夫人看着便很是雍容,眉目舒展,气定神闲,真要说生得如何,一时竟说不上来,仔细想了才能点一点头,生得确是好,吴夫人也生得好,特别是一双眼睛,亮得慑人,虽是姐妹却又不同,还真不知道颜大家生的是什么模样。

石桂算完了帐,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太太给的东西多是物件,现银都折成了房子田地,能动的也有二三千两,姑娘这下可不用愁了。”

办学也得花钱,房子跟田地是根本,怕她一时脑热,把全付身家都投了进去,石桂便道:“我听说当官的有养廉银,这笔钱就是姑娘的办学银子,要怎么分派我不管,可根本不能动,要是动了根本,学堂就更难办了。”

叶文心抿嘴一笑,伸手捏捏石桂的鼻尖:“我省得,哪里就这么笨了,原来也跟着我娘学过管家的,不耐烦这些,又不是全不懂这些。”

还得问一问叶文澜想做什么,就在此间做个田舍翁不成?总得有一件想干的,肯去花心力做的事,人才不算白活了这一遭。

两个理了帐,怎么办学还是全无头绪,万事起头难,叶文心想着明儿还得往纪夫人那儿去,推了石桂去睡:“你赶紧歇着罢,明儿还得早起,你也得找人不是。”

石桂笑一笑,叶文心原来身边离不得人,才刚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尤是,夜里都不能太静,非得挨着才能睡着,一年过去,自己的事倒样样学了起来,到了穗州一个人睡,也没不习惯,反睡得更安稳了。

石桂笑一笑,叶文心原来身边离不得人,才刚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尤是,夜里都不能太静,非得挨着才能睡着,一年过去,自己的事倒样样学了起来,到了穗州一个人睡,也没不习惯,反睡得更安稳了。

石桂收拾东西回到后院,看见屋里灯亮着,进门一看秋娘坐在床沿上等着,屋里头还是简陋,却也收拾的齐整,桌上摆了一套四件的水壶杯子,床头放了矮桌,矮桌上头摆着油灯,绵纱帐子挂起来,挨着她窗户还有一张方桌,上头摆了笔墨纸砚,小小一只粗瓷的瓶子,里头插了两朵香花。

粗粗收拾一回,倒别有意趣,看着也像是能住的地儿了,墙上掉墙灰,屋里还少个衣柜镜架,都慢慢添置起来,石桂一看就知是秋娘收拾的,一处住了几个月,倒把她的喜好摸得清楚,嘴巴一抿笑起来:“娘,你怎么不睡。”

秋娘伸手拉了她坐下,连热巾子都绞好了,看着石桂擦了手脸,抚抚她的面颊:“我想明儿出去找找你爹。”

“我托了高管事,还托了宝芝,宝芝的爹是常年在码头上跑的,各路的商船上人头都熟,他替咱们问讯一声,总比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强。”穗州城里光是大码头就四个,小码头更多,光凭一张嘴两条腿,还不知道问到哪个年月去。

秋娘闻言叹出口气来,对着喜子绿萼不能说,对着石桂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垂了眼帘半日:“我这心里,怕找不到你爹了。”

石桂唬得一跳,赶紧搂了秋娘:“怎么会寻不着,有名有姓的,哪里就寻不着了,只不过多花费些功夫罢了,娘不是也说爹确是来了穗州,何况跟的是官船,都有记档,便一时打听不着,总能寻着门路查一查的。”

秋娘叹一口气,没来穗州之前,她也确是抱着希望的,等来了穗州一看,港口上停的船成百上千只,码头上也不知多少人,在金陵城里好歹还有个地方守着,总能等到女儿,在这儿又往哪里去寻。

石桂看她是真个灰心,赶紧劝她:“咱们找不着爹,他也会来找咱们的。”抚了秋娘的背,平日里只当她看着柔弱,心里却刚强,这会儿看着她迷茫,才又叹息,遇到这些大事,换作旁个许就撑不下来了。

母女两个相互挨着,说定了明儿去城里寻吴千户,石桂有些赧然,好端端上得门去,问个非亲非故的人,也不知道别个怎么想,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秋娘哪会瞧不出来,拍拍她的手:“到底是于咱们有恩德的,聚在一处也能相互照应着。”说着替女儿散了头发,拿了梳子替她通头,石桂很爱干净,从小就最喜欢洗澡,烧水费柴,那会儿便是夏日里也不能天天洗,在别苑里她隔得两日就要洗一回,这儿天气热,浴桶还没送来,烧了水给她擦身,守着女儿这才觉得心安些。

石桂拉了秋娘的手送她回屋去,说了许多好话安她的心,喜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姐姐,石桂摸摸他的头,知道他对明月有种雏鸟似的依赖,同他说定了,明儿是他跟娘上门吴家的门,拜会过吴夫人,再问问吴大哥在哪里当兵。

喜子一样样记在心里,第二日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在院子里头乱转,看着鸡扑着翅膀跳到树上打鸣,从天色还暗,等到霞光渐盛,坐在院子里头等着姐姐跟娘起床。

石桂推开窗子梳头时,喜子已经在院里头转累了,两只手托了脸,盯着天边发怔,石桂微微一笑,洗漱过等着宝芝上门,没人引导她还真不知道往哪儿去找人。

叶文心也一大早就起来了,阿珍替她打了水,她自家开了箱子捡出衣裳来换,两人各有事做,一处喝上一碗粥,便往城里去了。

吴大人住在九狮街,牌楼上雕着九只狮子,这一条街上住的都是武官,门前墩都是圆的,好像战鼓,砖上还打了孔好栓马。

秋娘备了礼,也是寻常两样点心,因着秋娘石桂都是头一回上门拜访,还预备些金陵的雨花茶桂花鸭,送进门里说是来拜会吴夫人的,在门上等了会儿,就有丫头迎了她们进去。

因着是女眷孩子,丫头带着她们绕过回廊,直接进了花厅,几个人在花厅里头等着,喜子规规矩矩坐着,心里还记着石桂说要问的话,她们不能凭白问起来,喜子却不一样,他同明月一处呆了三年多,于情于理都能问上一声。

吴夫人有一会儿才出来,笑盈盈的看看喜子:“又高了些。”说着抬眼儿去打量秋娘,目光落到石桂身上,微微一怔。

☆、第288章 劝学

喜子被救那会儿,吴夫人也曾见过几回,还收拾了些衣裳鞋子给他穿,那会儿已经瘦得脱了形,洗干净了仔细看看也确是个眉目齐整的孩子,不是那生得齐整的,人贩子且还不要他,卖不出价去还得砸在手里。

可吴夫人却不意他姐姐生得这么个模样,面色莹润长眉大眼,鼻尖挺翘口角含笑,不施脂米分也是唇红齿白,上身绿罗衣,下身白绫裙儿,耳间两粒水滴似的碧玉耳坠子,头微微一动,就跟着轻颤。

生得不俗,说的话也不俗,规规矩矩站着,眼儿也不乱看,知道她是宋家出来的丫头,怪道站出来也不怯,看着不小家子气,吴夫人笑一声,请了她们吃茶吃点心。

石桂不怯,秋娘却有些怯,她就跟初见明月时一样,恨不得给吴夫人跪下,也确是差点儿跪下,还是吴夫人身边的丫头扶了一把:“我们太太见不得这些的。”

秋娘千恩万谢,搂着喜子坐下,吴夫人问了是怎生失了孩子的,秋娘怔得会儿,眼泪就跟着淌了下来,把怎么从村子里被骗出来的,又是怎么先被婆母卖了的,一桩桩告诉吴夫人。

这里头的事委实叫人难以启齿,婆母要卖了她,秋娘心里怎么不愤恨,从嫁进石家起,自问没有什么对不住俞婆子的,事事都顺了她,委屈便委屈些,体谅她寡妇失业还领大了儿子,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黑了良心,跟人贩子勾结起来把她卖了。

吴夫人面上很不好看,若不是当着秋娘喜子的面,只怕要出言直斥,到底忍住了,只陪着叹了两口气,劝她道:“虽是艰难,到底遇上了好心人,可见菩萨睁着眼儿,是功是过都记在功德薄上。”

石桂给秋娘续了茶,看她又翻出伤心事来,拍拍她的背,秋娘这才好受一些,又说到支了馄饨摊子攒钱进金陵找女儿,吴夫人才刚听着卖人还是横眉立目的,这会儿听着忙生计了,反而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拿帕子按着眼睛,叹一口气:“都是菩萨保佑,这才叫你们遇上了,既找着了女儿,怎么又往穗州来了?”

“我男人说是来穗州跑船的,怎么也得带着儿女来寻一回,真个寻不着了,咱们再回乡去。”说着把石头来穗州跑船,攒钱想替女儿赎身的事也说了。

吴夫人再看石桂,目光就很是柔和,母慈女孝,又肯劳作吃苦,还有什么日子过不下去,她看看石桂点点头:“原来我们老爷还说要去宋家,替你说合一声,好让你跟你弟弟两个团圆,可还没打点,宋家就有了丧事,老爷又外调,家里忙成一团,这事儿就搁下了,到底还是有缘法,叫你们又再团聚。”

不论她是真有这个意思,还是随口说上两句,石桂都要谢她,吴夫人吃上两口茶,借着吃茶的动作还去打量她,生的倒是柔眉柔眼的,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倒把弯眉小口的温柔处给掩盖下去,只看见眼睛眉毛里流露出来的刚强了。

秋娘说完丈夫在货运船只上跑船,是跟着官船出海的,带着母子三人过来寻他,就见吴夫人蹙蹙眉头,沉吟片刻道:“旁的事我不好说,这事儿却是知道些的,官船早就回来了,码头上的货也早就发往大江南北去了,上回出去,带了二百五十多艘船,一只船上百来人,算一算也得有二三万,真要查访起来也是难办的。”

石桂只知道码头上船多,却不知道出一次海会带这么多船出去,船这样多,带的人也多,光是名册就装了一箱子,上船的人都要仔细记上名姓家乡,在船上若是生病去世,还得再做录一份,查上船的名册不容易,查船上去世的人倒是容易的,只这话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一家子山长水远的赶到穗州来,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处,叫别个去查死人名单,还真是不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