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甲果然更挂心,因着他的缘故,叫个不相干的人受苦,听娘说石菊这番躺着不能动弹,要是破了相往后可怎么办,高甲托了小厮,小厮再托了丫头进去传话,越传越是厉害,本来只有七分伤势的,传成了十分。
高甲哪里还有心思烦恼别个,女儿家的伤他不好意思问,小丫头子说裹伤口的布换下来都是红的,高甲听了默不则声,转身出去寻摸了许多姑娘家的小玩意儿,送进去给石菊打发空闲。
石菊桌上没几日就堆得满满当当的,小丫头子还往里头送,石菊连声推辞了,淡竹却道:“若不是他,你也不会遭这个祸事了,这些东西值得什么,就叫他送。”
石菊弯眉一蹙:“那也太过了些,他难道就知道了,赶紧推了,让人知道了,又不知传成什么样子。”
高甲却是个一根筋,石菊不肯收了,他就越发变着花样的送,连繁杏都来看了,石菊一向好性,难得恼了起来:“赶紧叫他别再送,我成什么人了。”
淡竹看她真个恼了,专去门上找了一回高甲:“石菊叫你别送了,她原也不要,小丫头子时不时就上得门来,叫人看了岂不说嘴。”
高升家的不说,高甲自个儿也会去问,去医馆里问一回,知道是问烫伤的,便问他烫得多厉害,高甲说不出,大夫便一条条跟他说,又瞧见几个烫伤病人,创口触目惊心,能长出肉来的都算好了。
男人家伤了也还罢了,面目难看也不妨事,女人家吃苦受罪不说,还叫夫家嫌弃,高甲见着几对,越看越是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跟高升家的说了,他要娶了石菊,因着他的缘故受的伤,若是让她带着伤受人嫌弃,不如他来娶她。
被高升家的捏着耳朵骂了半日,还当儿子歇了心思了,可他老老实实听完了,还是那一句:“我要娶她。”
高升家的被儿子气得仰倒,骂又骂双不动,打了自家还手疼,想一回道:“你肯,人家就肯嫁?好好的姑娘家,破了那么一块皮肉,恨你且来不及,她虽不是爱花儿粉儿的,年轻轻的姑娘也没有不要俏的,你动这心思,叫人骂回来。”
高甲想着确是如此,嘴上也不再提,心思却没回转来,还想着要娶石菊,总是他的不是,若是把那茶杯挡一挡,她也不必受这痛楚了。
这心思高升家的不同意,连石菊自个儿也不同意,她着淡竹去说了,东西却还没停,一时是点心果子,一时又是花粉香珠,石菊万年不皱眉的,难得恼了:“你上回可说明白了?”
淡竹应得一声:“怎么没说明白,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他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这事儿再传下去怕得成真,石菊怎么还能躺得住,连着换药好了许多,让淡竹把高甲叫到石亭子底下,扶着淡竹的手,自家同他说。
高甲一张脸板板正正,石菊看着他模样,气倒消了三分,劝他道:“高家大哥不必再记挂着,我这伤好的差不多了,谢谢你有心,东西就不必再送了。”
高甲真个以为她恼了,心里恼了,嘴上还说客气话,越发打定着主意,过后当真不再送小玩意儿,却使了小丫头子日日送糖给她,变着花样的送进去,拿小漆盒儿盛了,什锦糖衬心糖松仁玫瑰糖,门儿一开就能闻得见甜香味,石菊无法,,只得告诉那丫头她不爱吃甜的。
后头两日果真没再送糖来,还当这事了了,哪知道第三日头上,小丫头送来两个油纸包,里头一只蟹壳黄一只椒盐酥。
淡竹“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有个法子,保证管用,只看你肯不肯。”石菊无有不肯的,收下罢不值得这许多心思,不收罢他还得再想旁的法子,不胜其扰。
淡竹出去找到高甲:“高家大哥当真不必再送了,石菊姐姐心上有人,如今伤了已经难办,你还天天送个不住,让那人知道了,她可怎么办呢?”
这话不说且还罢了,这话一出口,高甲深觉罪孽深重,好好的把人家一桩姻缘都给坏了,枯坐一日想出个法子来,若是她嫁,那便很好,若是不嫁,他就等着,叹息一回,这桩心事就此埋下。
作者有话要说: 锦荔发动技能向石菊扔了一枚高甲
石菊表示不要又扔了回去
噗
谢谢地雷小天使
☆、第243章 诸善
季秋之月,鸿雁来宾,春燕出嫁的日子定了,就嫁在宋家的庄头上,隔着别苑十来户的詹家,有房有檐有井台有花架,也是一户富裕人家。
春燕出嫁,嫁的就是庄头的儿子,常跟着他爹往宋家来送庄上的出息,春燕隔着门帘儿见过几回,人是老实本分的,叶氏寻摸一回,问到他头上,春燕自家点了头。
有叶氏做媒,这桩亲事还有什么不成的,那庄户千恩万谢,太太跟前的贴身大丫头,没想着要嫁管事,肯嫁进农家来,往后更能同叶氏搭得上话,说不准就从小庄头成了大庄头。
叶氏先捡看过帐目,这一家子年年都不少甚么,行事凭了良心,问准了是讲道理的人家,又让春燕娘家人去相看,春燕的娘回来就来叩谢,家里殷实为人老实身子结实,有这三实,也尽够了。
若不是出了叶家的事,春燕早早就该过门了,可太太离不得她,就是她受看重,房里事样样离不得,这家子只有高兴的,等有甚个等不得的,还说了漂亮话,说儿子成亲总要起间新屋子,也确是得起一间新屋子,若不然还真放不下春燕家里打的那些家私。
她是叶氏跟前最得宠的丫头,掌着叶氏多少事,一年得着的赏就够办喜事了,自家存这许多银子,她的亲事,半文都没让爹娘出,打了家具,裁了衣裳,风风光光的抬到男家去。
何况叶氏还赏了她五百两银子,这些年贴心贴肺前前后后替她忧心,急她所急的,也只有一个春燕。
那家也是知情识趣,回回过节都让儿子送东西来,上元是元宵,端午是粽子,春菜夏菜季季都不少,两个既是定了亲的,春燕也不是扭捏的人,太太给她保的媒,她自然想把日子过好,男家送了礼来,她自然要回礼。
两个一来二去,结亲的时候没多少情宜,这些日子处着倒处出情宜来,春燕替他做鞋子做袜,那头便挑了花钗脂粉送她,春燕生得好又能管家,打着灯笼也不定能找着。
铺房这一日叶氏着繁杏送了许多东西,嫁妆吹打着抬回去,那家子看着眼儿都直了,哪里是讨了个丫头,比小户人家千金还值当,恨不得念佛,里里外外办的干净细致,摸了钱出来买细糖细点心作招待,亲戚盈门,鞭炮从二里地外就开始放起来。
刘婆子也得着喜糖,两家倒也隔得不远,她回来便道:“太太可真是疼她的,嫁得这样风光,村上的富户都没这样嫁女儿的。”
石桂不能到贺,只等着日子长了才能去走动,不好惹了人的眼,手上扎着针,笑一回,春燕事事为着叶氏,叶氏能还报她如此,就是两人相得,只不知道春燕出来了,差事交给了谁。
石桂打了个如意结绳,又做了一条红裙儿,算作是给春燕的贺礼,央着刘婆子裁了一块红布来裹着,预备等春燕回过门,再让菱角送过去。
外头隐隐还能听得见鞭炮声,这番热闹不必去也能想得着,石桂倒没问过那家子好不好,叶氏待春燕,比亲生女儿也不差什么了,自然样样都替她考虑周到。
叶文心倚在石桂身边,知道是春燕出嫁,笑得一声:“倒得给她贺喜的。”她手上扎着玉兰花,绣一幅玉堂富贵的纱屏,这一付虽花心思,得的利也高些,钱还没赚回来,先想着要买书置笔,匣子里头有银子,还是自家赚得才安心。
叶文心还放了菱角半天假,菱角去前头詹家看新娘子,一早就跑得没了影儿,当中还跑回来一趟,装了一兜福橘,分给叶文心石桂两个吃,家里只有叶文心跟石桂在,石桂便把门插上了,偏这时候有人敲门,石桂往门缝里头一看,只看见褐色身影,一大一小两个,是明月带着喜子过来了。
叶文心一听见人来,便往屋子里头缩,石桂开了门,明月一只手提了芦花鸡一只手提着盐水鸭,拎起来冲着石桂咧开嘴:“今儿休沐,我带着喜子来看看你。”
石桂眨眨眼儿,她没成想来得这样早,厨房里早不炖着鸭子汤,裹了鸭肉馄饨,就等他们来了,拿老鸭汤下馄饨吃,让他们进了屋,门倒不能再插起来,半掩着,把芦花鸡圈在院子里头,进屋拿了点心糖,塞给喜子吃。
明月一日不知要念叨几回,拿出原来念经的功力,见天在喜子耳朵前说个不住,耳朵都叫他念热了,这会儿接了糖,觑着明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垂了脑袋,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多谢。”
这些日子石桂回回去,都能跟喜子说上一二句话,虽还没开口叫她姐姐,也已经不躲着她了,石桂忍耐了又忍耐,一个字都不敢提起来,没成想反是明月替她把事儿办了。
喜子坐在厅堂里等着吃,明月钻到厨房里来,看着石桂洗菜,往鸭汤馄饨里头下了一把小青菜,才从田头上摘下来的,新鲜水灵得很,葱白的手指甩干净水,才要掀锅盖,明月就抢先一步,两只手指头夹住沙锅盖儿提起来,石桂惊呼一声:“烫手。”
明月已经稳稳搁住了:“这哪儿烫。”
厨房里能站三四个人,往日里菱角石桂刘婆子三个忙乎还有余地,他一进来,倒像把整个厨房塞满了似的,石桂同他说话还得仰着头,要拿什么还得先越过他去。
一回二回干脆指使了明月替她拿,明月守着她切菜做菜,看她放下刀了,这才道:“那事儿我问过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