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还真知道是在跟她说话,“喵”上一声,算是应了石桂,等人到了正院里,淡竹石菊早就等着了,帮手替她拿东西,见箩儿时还绻了只猫儿,奇了一声:“怎么你还养了只猫。”
石桂笑道:“这是表姑娘的,走的时候一只抓着了,这一只怎么也抓不着,等人走了才探出头来,我只得先替表姑娘养活着。”
叶家事来得急,走得也急,这只猫儿脖子里头还带着铃铛,金子打得薄薄的,一根红绸系住了,任人摸了也不害怕,淡竹便道:“这倒好,有了它,也不闹耗子了。”
旁个都没话说,偏锦荔倚在门上笑一声:“怎么还带了只畜牲来,它可知道规矩?”石桂扫她一眼,不搭她的话头,淡竹石菊也不理她,一个替石桂铺床,一个替她摆衣裳。
叶文心包的那一大包书薄册子叫淡竹惊叹起来:“我原当你是学着玩的,还真个女学究不成?”一本本的点了,总有二十来本,还有毛毡子画册,文房四宝更不必说:“只当表姑娘闹着玩呢,你当真拜了师傅?”
石桂点了头:“可不是,天天一盏弟子茶,天没亮就起来煮了,我诚心向学,表姑娘自然肯仔细教我。”
锦荔看了鼻孔里出气“哧”了一声,淡竹气得立时要翻脸,才要反口,眼儿一扫,见着一匹小团菊花纹样的绸缎料子,立时有了主意,放下书册,装作替石桂理衣裳。
淡竹同锦荔两个时常斗嘴,最知道她的性子,翻了两件,一件件的赞叹,这些个锦荔不瞧在眼里,她便把那一匹料子抽出来抖落开:“这花色可真好看。”
这缎子是过年的时候好叶文心赏下来的,石桂一向觉着这个颜色太艳了,可料子却是好好料子,叶文心的东西就少有不名贵的,这会儿抖落出来一看,锦荔的脸色就先变了。
石桂知机,晓得淡竹借了东西招锦荔眼热,这个锦荔说话没一句中听的,无事也要挑三分,干脆接了一句:“表姑娘赏我的,说拿这个做裙子做袄子都好,我还没赶得及做呢。”
淡竹拎着那块料子抖了又抖,装模作样的惊叹一声:“这样好的料子,可不能胡乱做了,不若花几个花钱请人做罢。”
“那赶情好,这一块我也嫌多,你要是喜欢咱们一人做一身,正好够三个人的。”石桂这句一说完,锦荔的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她身上穿的用的自然都不差,比这料子还好的,家里却不舍得给她裁衣,看见石桂这样大方,倒肉疼起来,扭头转身就走了。
她一离开门边,淡竹就笑倒在床上,止不住的得意,石菊轻叹一声:“你们可真是的,何苦就招了她,她这个人……”咬了唇不再往下说了。
淡竹却哼了一声:“怎的,她还矜贵起来了,可是她先挑的事儿,真个把自个儿当姑娘了,美得她,要不是看着高家的,哪个给她脸呢。”
石桂把东西理到柜子里头去,转头冲着石菊笑:“我知道,你想说我才回来,万事还是软和些,可有的人,你一软和了,她就登鼻子上脸,再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淡竹长叹出一口气来:“可算有人懂我了,你这么个软面团的性子,若是没我,还不叫她活吞了去。”
石桂快手快脚理了东西,把猫儿交给淡竹,它脖子上挂着叶文心的铃铛,那就是叶文心的猫,也不怕它在叶氏的院子里头受欺负,安置好了狸奴,就去春燕跟前领差事。
春燕早早等着她:“你拿一张你写的字儿给太太看看,既是跟表姑娘学的,就该像表姑娘,你绣上一幅地藏经,去东寺化了,也算是替舅太太祈褔了,太太身子不济,这才把事儿交给你。”
石桂一听就怵起来,得亏是绣不是抄,落笔错了一个字,就得重新来过,她转回去挑出一张来,叶氏看了微微一怔:“倒真有几分像的,就用她的字罢。”叶文心走的时候人就受不住病了,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明纱金线自有人送到石桂房里,地藏经翻出来,石桂仔细看一回,有求今世的,也有求来生的,拿这个去问了叶氏,叶氏在帘子里头久久不出声,半晌才道:“今生再求也是无用了,替她求个来生罢。”
得了这桩差事,石桂几乎闭门不出,淡竹石菊两个替她送饭,先铺在桌上把经文誊写上去,留个浅浅的底,再往里头填上金线,用了三尺来长的透纱,石桂一针都不敢马虎,头低得久了,眼睛便发晕。
等夜里上了灯,人更是吃力,淡竹便道:“这走针你还是跟着我学的,不如我跟石菊也替你做一些,你已经打了低,我们也不是蠢材。”
石桂抿了嘴儿一笑,白日里她自个来,夜里就让石菊淡竹两个帮手,撒了头发,穿着小衣,背对着窗户,便有人走过也瞧不分明,石菊还诧异,淡竹却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一个可不想着法的要抓你的错处。”
分明石桂进正院没防碍她甚么,她却不肯干休,石桂往床上躺了歇着,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淡竹石菊两个也是久做针线的人,这东西一上了手就快得很,一幅经绣好了送上去,叶氏打赏了两个笔锭如意的金锞子给石桂,还放了她一天假。
石桂一人一个给了淡竹石菊,她们俩个怎么也不肯要,石桂便道:“要么就把这个当工钱,咱们把那匹缎子一人做一件袄子如何?”
经文绣好了,叶氏的身子也好了大半,一家子定下日子去圆妙观,石桂自然是跟车的,锦荔却也点着了,淡竹石菊两个反没能去。
石桂心里存着事,想法子得见着明月,把葡萄那事儿给办了,日子一定下,她就去了远翠阁,拉了葡萄:“你可知道钱姨娘的属相生辰?”
葡萄不解,石桂便把心里想的告诉了她:“这事儿只要吹出风去,钱姨娘总能听见,便旁个不在意,她自家总要在意的。”葡萄一听捂了口:“这怎么能成呢?”
石桂用力捏着她的手:“不论成不成,咱们总得试一试,若是成了,你就脱离苦海了。”葡萄一阵心动,叹一口气:“钱姨娘是属虎的,生辰是腊月初七。”
这回宋荫堂高中,钱姨娘就念了一日的经还愿,她这般行事,总有落人眼的一天,到时候扯出来,一院子人都活不了了。
葡萄自觉在一艘要沉的船上,水都已经没到腰了,也顾不得能不能成,能抓着一根稻草总归比沉下去要好好得多:“要是能成,你要我怎么谢你,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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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小巧
石桂心里也打鼓,这事儿一半是异想天开,一半是胆大包天,要想成,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可少,她捏捏葡萄的手:“你总不能干等着,等钱姨娘发慈悲放你出去,咱们得自个儿想法子。”
说着又犯起难来:“要是这一回钱姨娘也能去,咱们就多一分成事的胜算了。”她这想头古灵精怪,按着常理是不能成的,好似发了一场梦,真要办起来才发觉这一环扣着一环,许多事不是光想就能办成。
葡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作梦做的轻声呓喃:“钱姨娘必然是要去的,纵不为着旁的……”说一半咽一半,迷迷蒙蒙:“这个她总要去的。”
石桂听她语焉不详,却似乎是深知内情的,看她神色不对,拉着葡萄问了一声:“你这一向古古怪怪,到底是因着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不能安心帮你了。”
这秘密就是葡萄心里吊着的大石,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落下来,砸得她粉身碎骨,听见石桂问了,反倒吱唔着掩盖起来:“小少爷身子一向不好,姨娘可不得去替他上柱香的。”
宋家这个小少爷,也就才刚降生的时候有一波热乎劲儿,底下人也是看风向的,本来就有一个宋荫堂在,这么个小的只能算是添头,若是上头长辈爱护呢,献献殷勤也不过就是动动嘴儿跑跑腿儿,上头要是不看重,那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上头两个原来就不十分在意,光是宋望海一个人看重,也是无用,老太太对这个“孙子”看得本就淡,何况宋望海还折腾出另一桩事来。
宋荫堂降生的时候,叶家除了送了寻常舅家要送的生果红蛋,还抬手就给了这个外孙一个八百亩地的小庄头,金陵地贵,这八百亩,拿出去抵得上两个,宋家自然不能落后,又补了两百,凑成一千,算是个大庄子了。
宋望海那会儿还要脸皮,这会却是早就把脸丢到地下了,还觉得这是应当应分的,那一个是嫡子,多就多些,这一个生了,也是替大房续了香火,如今再添一个孙子,怎么着也得再给两间铺子,一百亩地。
宋老太爷不怒反笑,看着这个过继来的儿子半晌没说话,笑够了才道:“荫堂的庄子是叶家给的,你不如写一封问问叶家,肯不肯给你的庶子添一个庄子。”
宋望海满面铁青,他再不要脸,也说不出这些话来,对着宋老太爷不敢发脾气,这通气儿没处发,不找叶氏不找甘氏,把气出在了孩子身上,生这么一个孩子,竟半点儿实惠没捞着,连着好些日子不往东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