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几日宋之湄倒来的少了,叶文心一病,整个院子的活计都停了下来,宋老太太原还说要带了她去圆妙观的,如今也去不成了,璎珞春燕两个时不时过来探病,可叶文心的病却是反反复复,好容易热度退下去,一夜间就又烧起来。
她人病着,口里就淡,叶氏吩咐厨房做了清淡小菜送来,换着法的熬粥,熬得米粒爆出花来,刮出锅子上面那一层粥油给她,怕她见天的喝药,把胃口败坏了。
石桂煎了药送进去,把药碗搁在床边,由着琼瑛劝她喝药,叶文心却是十次里头有五次不肯喝,一时说药苦了,一时说嘴里没味,吃进去没一会儿也能折腾得吐出来,琼瑛玉絮几个越发战战兢兢,一刻都不敢离了眼前。
叶文心跟前叫她们围得铁桶也似,石桂却也渐渐瞧出点门道来,叶文心这病有一多半是自己不想好。
她不想选秀,这院里头就无人不知,可靠不吃药折腾的却是自个儿,不仅折腾了她自己,还折腾了石桂,药放凉了不能再吃,石桂那药炉子一天就没断过,九月先还羡慕她有这么个出头露脸的机会,等看她一天煎药都得煎上三四回,倒叹一口气:“表姑娘的脾气也太坏了些。”
石桂笑一笑,哪里是脾气坏,是不知怎么办好了。她折腾,冯妈妈却不会由着她折腾,她不肯吃,冯妈妈就亲手喂,不光喂她喝药,还跟她同吃同住,叶文心倒也是能咬牙忍了下来。
冯妈妈对着叶文心也是一样的硬气,面上倒是在笑,说出来的话却不软和:“我劝着姑娘还是吃药得好,折腾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叶文心自小到大,先是跟着祖母,后来又是母亲,哪一个不对她千珍万爱,再没成想还会有这么一天,心头存着火气发不出来,眼看着要好的病倒又反复了。
冯妈妈见这么着不成话,家里送了信来,叶家跟宋家都有安排,她这病不好,那些个事一桩都办不成,立时又换了模样,叫底下这些丫头有甚事,只要不出格,都依了她,只顺着她说好话,先把病养起来就是。
叶文心还不理人,想不明白怎么父亲答应了她的,不过走个过场,到了这些丫头婆子身上,半点不是这个意思,她心里知道不对,却无处探问,挑了几桩错处,竟又都依了她,心里觉着古怪,慢慢也回过味来,硬的不成,冯妈妈这是要怀柔了。
石桂万没成想,冯妈妈这一句吩咐,倒成了天下落下的馅饼,不偏不倚,正巧落到她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冻得人心肝颤
办公室里的空调都打不起来,一直在除霜,太苦逼了
打一段字就要捂一会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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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桂露(捉)
叶文心病好了大半,身上不难受了,心里还难受,她知道事情不对劲,却又说不明白哪儿不对劲,娇养长大的姑娘,哪里能想到旁的,只当是这些个丫头婆子欺负她年幼,尤其可恨的就是冯妈妈,仗着是叶老太太跟前用过的人,奴大欺主。
心里委屈,病虽好了,却还懒洋洋的赖在床上不起来,那几个丫头也不是头一回说进宫的话,连着冯妈妈在船上也说过许多回,可她却知道,进宫不是什么好事。
母亲就是为着这个着急上火,嘴上烧了一圈泡,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是我误了你,还想多留你两年再订亲,哪知道竟有这样的祸事。”哭得哽咽起来,气都差点喘不上。
等她再去侍疾,母亲便再没有清醒的时刻了,她哭也哭了求也求了,弟弟不顶事,自个儿又是女儿身,对着父亲苦求无用,再听这些三言两语,难免起了疑心。
她躺要床上装病,一时头疼一时手疼,就是不起身来,冯妈妈也一样依了她,告诉琼瑛几个:“比着姑娘在家时,还更松些。”她们都是叶家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府里当差,冯妈妈有的是拿捏她们的法子。
叶文心不是个爱胡闹的性子,静坐在床前,这些丫头又怕她气闷,可要逗她开心却不是件容易事,那些个她爱的书拿出来摆开,她看是看的,脸上却没笑影儿。
笔墨毛毡子都铺设开了,也不见她动上一笔,几个丫头无法,叶文心瞧着她们背了她交头接耳的就觉着心烦,也不要她们守着,倒把石桂九月调上来侍候。
跟前传茶递水也是她,跑腿说话也是她,一日就没有个停的时候,这一日六出煮茶,石桂侍候在旁,叶文心握了书卷,扫上两眼心底叹上两声,罗汉榻上散落了各册书籍,石桂伸手理起来,零零总总杂七杂八,光看书名,还真不知道里头写的什么。
叶文心先时看着窗外,眼儿一睇瞧见石桂正在摩挲书册:“怎么,你想识字?”石桂倏地一惊,叶文心扁了扁嘴儿又扔过一边,问她道:“园子里可有木樨?”
园子里确有一处种着桂花树,这会儿还有晚桂,剪一枝来插在瓶中,一屋子都是香的,叶文心要的可不是桂花枝:“吩咐人摘一些来,蒸些木樨香露来。”
她开得口,琼瑛满面是笑,小心翼翼应一声又道:“柜里这许多花露呢,要说应时当令,金英露也好,这会儿都晚桂了,怕蒸出来也不合口。”
“我哪里是要喝,屋里都是药味儿,蒸个花露换换味儿罢了。”叶文心说得这句,琼瑛扫了一眼石桂,石桂赶紧退出去,走到门边听见玉絮劝道:“要么用咱们带来的罢?”
换作平日必要劝着她的,可叶文心扔了书卷一阖眼儿,琼瑛也不再说,出来便吩咐道:“明儿一早去摘桂花。”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就要起来,石桂洗漱过钻进被子,头发是湿的也顾不得了,拿毛巾吸了水,铺在枕头上,躺上去吐出一口气来,想识字不过是玩笑话,叶文心没当真,她也没当真,心里却还是觉得遗憾,那篇太上感应篇,她看了不下百遍,倒背如流,可却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会儿又背起来,等头发全干了人也打起瞌睡。
九月床上去细细碎碎不住响,她的被子不如石桂的厚,夜里不灌个汤婆子根本睡不着,石桂拉了被子盖过脸去,她的被子是上房里发的,一样的衣裳首饰,越是往上越是有分别。
单说被面儿,她的布更细些,里头的棉花也更软,九月几回想跟石桂搭话,可那一回也知道了石桂的脾气,今儿她娘又来念叨那许多,石桂必是听了去,越发开不了口了。
九月好容易铺完了床,脱了衣裳坐在床沿,半天才开了口:“石桂,你睡了没有?”半晌没等着回音,石桂早已经睡迷了眼,隔得好一会儿才应她一声。
九月眼圈一红,只当石桂故意不理会她,吸吸鼻子往被子头缩,果然叫她娘说着了,心里又觉得有些忿忿,她是提上来的,石桂却是叫贬出太太的屋子,便比她伶俐些,在这儿也是一样的三等。
有心想在叶文心跟前露脸,也好多得些赏钱,叶家抬进来那些箱子,底下人可都瞧见了,不过一个来参选的姑娘,竟能有这许多箱笼,一抬一抬不住往库里抬。
九月的舅舅在江宁宅里头当差,叶家的东西先一步送了来,数都数不尽,舅舅灌了黄汤便数着手指头:“比着姑娘家的嫁妆那也不差了。”
这么说就得有五六十抬,九月觑一觑石桂的帐子,才刚还想把这事儿告诉她,总归表姑娘只呆半年多,她们多攒下些赏钱来,往后看空院子,再想法子,哪知道她竟还记了仇,干脆闭了口一个字也不告诉她。
第二日天一亮,九月便先起来了,才想张口叫石桂,又咬住了唇,悄没声儿的穿衣起来,拿梳子通着头发,想等六出起来,再叫石桂。
石桂是警醒惯了的,一听见桌椅轻碰迷迷糊糊醒过来,翻身坐起来闭着眼睛穿衣,趿着鞋子打水洗脸,九月的心思她半点不知,出门瞧见她还问了一声早。
隔壁的之桃瑞香六出素尘也早早起来了,几个小丫头子拿了小竹篮子往院子里去,后院里铺了石子花道,这会儿太阳还没升起来,露水沾湿了鞋底,防着脚下湿滑几个丫头慢慢走过去。
隔得花圃子,便听见读书声,过了木樨香径就是至乐斋后院,听这声音是宋勉在读书,素尘咋了舌头,轻声道:“这是哪一位宋家少爷在读书?”
虽才来了几日,也知道宋家这本帐盘不清,在老太太那儿只听见提起大房子女,可这府里还有二房一家,这才问得一声。
便是晨读,这个时辰也太早了些,宋勉光身来投,除了正经姓宋之外,也没别的依仗,一粥一饭一针一线都出自宋家,除开出人头第,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宋勉在此间读书,往后科举还得回乡,若在读书上不出头,还能赖着宋家不成?越发下了苦功,恨不得悬梁刺骨,日日天不亮就起来,往后院僻静所在读书。
石桂不道长短,点了头:“像是堂少爷在读书。”六出再问这位堂少爷是个什么来历,她只摇了头:“是回乡的时候带回来的堂少爷,老爷说他文章有精气神,这才带在身边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