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菊挨在她身上嘻嘻笑:“你也少说些,要□□燕姐姐知道了,非得罚你不可。”一面说一面去刮她的鼻子。
自生下来宋荫堂,宋望海就再不曾在叶氏院子里过过夜,淡竹石菊咬耳朵,叫石桂听见了,她吃了一惊,怪不得甘氏跟叶氏家世差别这样大,却敢这么闹腾呢。
“那太太……”石桂才说了三个字就把话给咽下去了,淡竹却一脸精明模样,她跟石菊都是叶家家生子:“有老太爷老太太,往后还有大少爷,再不济还有舅爷呢。”
怪道叶氏底气这么足,宋望海宠爱不宠爱,与她轻似鸿毛,可连正院的丫头都知道,宋望海心里怎么会不明白,等老太爷仙去,大少爷还未能独挡一面的时候,叶氏的日子怕要难过了。
石桂点了头,把才发的青衣红裙儿取出来摆好,因着要出门,还洗过头,取了几件首饰摆出来,小珠花红绒绳,再加一串香串儿,第二日打扮得齐齐整整的,跟在玉兰后头出了门。
叶氏一车,余容泽芝两个坐一车,两个身量仿佛,衣裳又是一样,看着倒似双生子,坐上翠帏车,大丫头们跟了车,小丫头子就在街上走。
哪知道才出了巷子口,后头跟了一辆车出来,一样的青绸翠帏车,跟车赶马的一也都是一样的服饰,石桂远远一看,认出那个眼熟的竟是宋之湄屋里的小丫头。
石桂并不曾听说老太太许了宋之湄跟出来,快步跑上前去报给了玉兰,玉兰抽一口气,又往上告诉了春燕。
车里良久没有声息,春燕掀了帘儿张头一看,后头那辆车紧紧跟着,叫人看着还当是宋家出来三辆车,顶头打得徽号也是一样的,甘氏便是拿捏着叶氏不会当众撕破脸,才出此下策,跟都跟出了,叶氏还能把她赶回去不成?
春燕紧紧皱得眉头,放下帘子告诉叶氏,这会儿拦了让人回去还来得及,叶氏却似默认了,后头那车不紧不慢跟着过桥走街。
既不是石桂能管的,她就安心看看街景,至于回去宋老太太要如何发怒,也不干叶氏的事儿,甘氏只怕又要倒霉,可她为着女儿这一份心也能说得上真挚了。
能出宋家,踩在大道上走一走,比坐车还叫石桂高兴,早上只开了早点铺子,卖馄饨蒸饺儿大包子,还有鸭油酥跟肉馅儿小饺子,叶氏院里头吃素,这些个石桂许久没尝着了,眼睛一溜,就有人来兜售,她赶紧摇摇头,心里有些疑惑,叶氏不碰荤食,可怎么吃宴?
穿街走巷再过桥,拐进一处幽深巷子,再往里走,就是纪府了,纪家这位大人少有才名,十七岁中了魁星,门前立坊门内竖杆,娶的夫人又是皇后的族妹,一家子荣宠不衰。
这会儿还早,门前已是停了好些个马车轿子,门上有人拎了茶壶出来给轿夫车夫送茶吃,石桂一路跟着车,走惯了路的,倒不觉得累,车一停,赶紧拿了后车的脚凳。
叶氏拿扇子遮了脸,进门过了轿厅,一西一东两条路,西边是花园子,东边是正堂书楼,男女眷分开,早有接迎的婆子迎了上来。
叶氏少有交际,同纪家这位夫人,倒有些交情,婆子笑一笑:“咱们太太等候多时了。”
☆、第48章 会面
纪家的宅子,比宋家的小,布局更加精致,除开东边男主人待客之所,后头的一圈围起来,有楼有池有舫还有桥,算是一片开阔地。
这位纪大人,便只有纪夫人一位妻子,园里不再单分了小院子,隔开来供姨娘通房庶子女居住,是以宅子不大,后园能活动的地方却多,间壁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吴大家人的院子,两院相隔之处造了个连起来八角亭子,这对姐妹上了亭台就能一处吃茶。
过了山水廊,才进门就看见搭得好大一座九花山子,九花山子边上设了卷棚,摆了席位,正中坐着个粉妆妇人,见叶氏来了,立起来迎她。
石桂只当叶氏交好的夫人,也同叶氏一样,哪知道打眼一看,再不相同,大红银丝牡丹团花袄子底下是翡翠色织锦盘金裙儿,头上金丝八宝的攒丝冠儿,腰上悬了玉雕菊纹佩,眼睛明亮,满面是笑,一手拉过了叶氏:“我说你该来了,果然就来了。”
两个寒喧几句,石桂眼儿往后瞧,却是宋之湄正跟两个妹妹立在一处,她竟能绷着脸儿持得住,无人招呼,紧紧跟着。
余容泽芝两个面嫩,也问不出姐姐怎么跟了出来这样的话,两个互相扯了袖子,面上带笑,一语不发。
石桂暗自惊异,见了宋之湄两回,再没想到她这般沉得住气,面上平点儿瞧不出来,亲亲热热跟两个妹妹挨着站,除开服色更华贵些,胸口挂的金锁一看就是一家子。
叶氏都没说话,底下人更不敢发声了,纪夫人问了好,抬头打量三个姑娘,虽没见过之湄,却是知道宋家的姑娘,度着这个该是二房的女儿,笑得一声:“这位倒不曾见过。”笑盈盈的使了眼色给婢女。
重阳节要簪菊配茱萸,红漆盘里倒没预备宋之湄的,纪夫人使了眼色,丫环就添了来,一人挑一种颜色的彩缕,悬在腰间。
小丫头上了菊花茶,叶氏啜饮一口,余容泽芝问过好,宋之湄大大方方行了礼,才要越过妹妹们坐到叶氏身边,纪夫人却冲她们点点头,特意看了余容泽芝两个道:“子悦在后院里等了许久了,你们一道玩去罢。”
余容泽芝自然点头,宋之湄却是面上一僵,石桂忽的明白过来,这纪夫人,可还有一个儿子将要议婚的,原来甘氏是打了这么个主意,怪不得拼着得罪了老太太也要让女儿跟了来。
宋之湄是着意打扮过的,便是在一从女眷里头,也能立时出跳,头上二十两的赤金冠子,上头嵌了芙蓉石,同她这一身玫瑰红的衣裙正相配,有几个早来的夫人,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
纪夫人一句话,便打发了这些姑娘们往后院去耍,石桂留在卷棚外头听命,玉兰迎春两个换一回眼色,眼底都是笑意,宋之湄一面走还一面回望,满腹盘算落空大半,不留下来说话行事,这些夫人连她是哪个都认不清。
心里也知道叶氏不会替她说项,又把主意打到纪夫人的女儿身上,这一位说不得就是要选太子妃的,同她交好,只好不坏。
卷棚里不一刻就坐满了人,外头石子路排成海棠花儿甬道,石桂手上捧了个嵌镙贴贝的三层盒儿,里头摆着银唾盒象牙梳和小靶镜,跟在玉兰迎春身后,站得久了难免脚酸,玉兰迎春是站惯了的,悄悄指了一处:“你往那儿去,手上的东西也能放一放,里头叫人了,你再来。”
石桂感激点头,避开人捡了个了地方搁下东西,揉了手去看纪家的九花山子,这么会儿功夫,外头唱名的就报了好几家的夫人,便不来的,也送了菊花来。
来的夫人们俱是纪夫人为首,都是有儿女的人,说些儿女经,到了叶氏这儿,她只笑一笑:“荫堂读书要紧,不立业哪里能成家呢。”
几位夫人一听,便是这婚事还得再晚上两年,果然不再提他,话头一转,绕到皇家要选妃上头去:“多少年都没有的规矩,这可是头一遭,也不知道哪一家能摘了宝去。”
说着便闪闪烁烁看向纪夫人,纪夫人只作不闻,举了杯儿跟叶氏对饮一杯,石桂隔了卷棚外厚绸帘儿听的分明,纪夫人拉了叶氏坐到身边,就是因着叶氏性子冷淡,这些事再不开口。
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太子要选妃,睿王也要选正妃,两个年纪差不多,好似纪家姑娘不是太子妃就是睿王妃了。
纪夫人眉头一动:“好容易得闲办个花会,你们倒尽说这些俗事,不如到后园走一走,剪几枝花来簪头。”
主子要游园,丫环坐的站的立时跟上去,衣裳簇簇响动,一路环佩叮咚,转过山水廊,就是花圃,还未走近,就听见里头笑声阵阵,石桂伸头一张,隔着漏花窗,看见里头一棵大银杏,这会儿叶子全黄了,粗杆细枝上头层层叠叠,好似叠金。
树杆上绑了秋千绳,两根红绳绕起来打成绳结串在窄窄一块木板上,木板上站着个穿销金红罗裙儿的姑娘,雪白的腕子挽住红缨缨的秋千绳,笑声随风传出来:“高些,再高些。”
石桂自进了宋家,听见的看见的都是两个姑娘如何规矩,冷不丁瞧见这么一位,眼睛都瞪大了,听见纪夫人满是娇宠的叹一声:“都要及笈的姑娘了,还这么贪玩。”
这下子越发吃惊,这一位竟是交口称赞的纪家姑娘,内定的太子妃?可这么看着怎么也不像旁人口里说的贞静娴雅的模样儿。
石桂才刚疑惑,几家夫人便笑起来:“就是这么活泼才好呢。”一个夸了,另几个赶紧接口,又
说起皇后娘娘就喜欢这样的姑娘,还拿安康公主作比。
安康公主是圣人唯一亲生的公主,底下宗室认了七八个女儿都是假的,光给一个名头,北狄来求娶了,就装模作样的嫁一个过去。
自来有规矩驸马宾客不当朝为官,为了女儿,圣人还是给了个官职,安康公主嫁了这许多年,宫里还有她的屋子,想回去了,就带着孩子住上几日,比寻常人家的姑娘回门还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