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栩栩连忙抬起手拭去脸上的泪泽,摇了摇头,“我没事,不劳仙人挂心。村子里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大夏国,仙人是如何知道这么多大事的?莫不是仙人真的是仙人,能掐会算?”

苏仙人抚着白胡,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哪里来的仙神。我之所以被村民们唤作仙人,不过是因为我继承了父亲的血脉,活得比较长久。”

栩栩顺嘴问道:“仙人您活了多久了?”

苏仙人伸出三个指头,“具体岁数已经细数不来,大约已经活到三百多岁了。”

栩栩瞪大了眼睛,心中感慨:谁说古代人都命短的,这明明比现代人还要长寿三倍好么!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是可以活这么久的!

苏仙人接着道:“这么多的事,我是从我父亲所写的一本书上得知。我的父亲叫苏禄,母亲叫水毉,曾是大禹国的人。而大禹国,是当年大夏国最后一个攻占的强国。”

“您父亲叫苏……苏禄?”栩栩怔了怔,这个名字,怎么这样熟悉?!

苏仙人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姑娘是从何方而来,又一身奇怪的衣裳,还好我活了这么久,怪事见得多了,就难以像那些年轻人大惊小怪了。我只知道,姑娘应不是什么坏人,所以才愿意为姑娘解答疑问。姑娘既然知道大夏国,应该也对三百年前的事有所了解,便也应该听过我父亲的名字了。我父亲曾是大禹国赫赫有名的药师,因为痴迷于研究长生不老药,触怒了大禹国的皇帝,被驱赶至国家边境。父亲也便是在那个时候遇上我的母亲水毉,后来两个人来到这个村子里定居成亲。我不知道父亲后来为什么狠心丢下母亲,母亲也从不愿意与我提及。我只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一点,父亲离去的那日,差些杀了母亲,辛亏村子里的人发现及时,将母亲救了。所以从小到大,我从没有期望父亲能回来。然而,后来他还是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同我这般老,被人挖去了眼珠,割了舌头,砍断了一只腿,满身血伤。当时村子里所有人都已经认不出他,唯有年迈的母亲将他迎回家,与我说,他是我的生父。父亲后来不知从哪里挖来了一双眼睛安在自己的脸上,恢复了视线,用余生写下此生所经历之事,然后在母亲死去的那年,抱着母亲一起进了棺材。我是在父亲死后,才开始看他写的书,也才知道当年父亲之所以想杀母亲,是因为他认为母亲绊了他的长生不老之路,他也为此后悔了几十年。而在这几十年里,他依然没有放弃长生不老的研究。他到了大夏国,蛊惑大夏国的皇帝,建立了阎罗殿,做了诸多残忍之事。他机关算尽,最后却败在自己一手安排的傀儡手上。父亲最后在书上道,回首一生,空余遗憾与悔恨。”

栩栩先前还听得很是伤感,当“阎罗殿”一词出来,她终于想起苏禄是什么人了,正是当年将整个大夏国的朝野握在手里肆意玩弄的那个恶人,持掌阎罗殿的大巫人。

面前的这个老人是大巫人苏禄的儿子。

大抵因为找到了那么一丝熟悉的气息,纵然对方是恶人之后,也让她感动到心头颤动。

苏仙人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回忆了太多的往事,一时有些吃不消,苍白着脸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姑娘如果不嫌弃,便在这里住下。我也累了,需要休息。如果姑娘还有什么疑问,或者有离开还是留下的打算,明日我们再细说。”

栩栩连忙起身,礼貌地拱手道:“那便打搅了。”

先前送茶的那位年轻的弟子走过来,道:“姑娘,请随我来。”

这个弟子同庙里其他人一样,一身白色道袍,模样约十七八岁,性格较为活泼,刚刚出了大堂,便兴高采烈地道:“仙人师父一向沉默寡言,一天能说超过三句话都足以令人吃惊。没想,今天仙人师父竟然与姑娘道了这么多话,说明仙人可是真真高兴啊。”

栩栩叹想:也许老人家活了太久,与后生小辈难免产生不一般的代沟,不是沉默寡言,只是找不到共同话题罢了。今天他与我有了共同的话题,故才高兴,才说了那么多的话。

那弟子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叫洛小阖,姑娘叫什么名字?”

栩栩连忙道:“我叫栩栩。栩栩如生的栩栩。”

“栩栩?”洛小阖十分惊讶,“姑娘这个名字可真特别。”

第一次有人说自己的名字特别,栩栩有些囧,问道:“怎么特别了?”

洛小阖抓了抓头,红着脸道:“就是很特别啊。和传闻里那个神仙的妻子一个名字呢。”

啊?栩栩更囧,“你们这里的神仙,还……还娶妻子的啊?”

洛小阖想了想,“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只是大家都说他是神仙。而且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我也只是听长辈们说的,说三百年前,天下遭逢大旱,我们村子更是滴水不见,村子里的人都快渴死了,大牛叔的爷爷听说沙漠里有一带绿洲,想去那里看看有没有水,结果在半路遇上沙尘暴,埋入了沙子里。大牛叔的爷爷拼了命从沙子里爬出来,竟无意摸到一具软绵绵的尸体,以为是和自己一样的被卷进来的活人,于是也把那个尸体一并拽了出来。那个尸体只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却没有一处伤口,而且模样惊人地好看。大牛叔的爷爷怎么唤那人,那人也不醒,他也不会看病把脉,就把他给带回了村子。当时村子里的老大夫给那人把脉后,却道这是一具死尸,因为根本没有脉搏。大牛叔的爷爷死活不信,说哪有尸体这么软又这么温暖的,甚至肤色都这么健康,一点也不像死人。老大夫也觉得这事蹊跷,于是拿了一把小刀去割那人的皮肤,道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栩栩怔了怔,“我猜……我怎么猜得到,你便别卖关子了,快与我说说后来。”

洛小阖看着栩栩一副迫不及待想知道下文的模样,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点了点头,接着道:“老大夫用小刀在那人的身体划了个小小的伤口,便见有鲜红的血液流出,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道小伤口立刻就愈合了,愈合得一丝痕迹都不留。原来的地方,只有之前流出的血液。老大夫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接连划了三刀,然而伤口都在一瞬间就愈合。当时前来观看的人都吓坏了,有以为是神仙的,也有以为是妖怪的。大牛叔的爷爷一下子跪在地上,祈求道希望神仙可怜可怜他们降些雨水吧。结果,大牛叔爷爷的话音才落下,外面竟然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不一会,乌云就遮盖了整个天空,狂风大作,大雨接天连夜下了三天,都快把村子给淹了。”

栩栩震惊地听着这个故事,眨巴眨巴眼睛,“这……这都是真的吗?”怎么感觉好像夸张了千倍万倍。

洛小阖却点头认真道:“千真万确,不信你去问仙人师父。当年发生的事,他老人家也在场,亲眼目睹。”

“……”栩栩想,如果那是真的,那下雨的事也不过是凑了天大的巧,巧得令人发指。至于伤口快速愈合这样的事,在这里还是有可能的。那个大牛叔的爷爷带回村子里的那个尸体,很可能是鬼,也就是吃了尸毒的人。

自然,栩栩并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无论真相如何,她说出来必定会得罪人。

“那,那后来呢?你们就把那个尸体当作神仙了?”栩栩好奇道。

洛小阖道:“那是当然。他那么厉害,甚至能给我们降雨,自然是神仙了。当年,村子里的人把神仙就供奉在我们这个神庙里,由仙人师父和大牛叔的爷爷轮流照顾。那个时候,我们这个神庙的香火可好了,几乎天天都有过来烧香的人。再后来不止我们村子里的人,还有来自很远的别的地方的人,每天每天,络绎不绝。”

栩栩汗汗地想,这,这怎么听着,那么像师父死后人们争着来天齐医馆祭拜师父的墓的情景。

“那,那后来呢?”栩栩连忙问,“那个神仙一直沉睡没有醒吗?他还在这里吗?”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洛小阖摇了摇头,“他早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在这里被供奉了两年,两年后的某天突然苏醒,醒了第三天就离开了这里。仙人师父说,他要去找他的妻子,又说他的妻子叫栩栩,如果我们以后遇到叫栩栩的姑娘,不论她是不是神仙的妻子,都要告诉她,她的夫君正在找她。然而三百年来,从没有人遇到过叫栩栩的姑娘。许多人家因为避讳,生了孩子也都不敢给孩子取带栩字的名。所以,我才说姑娘的名字,真特别。说来,我听说栩栩姑娘是从天而降的,莫不是,您就是那位神仙的妻子?您其实不是妖怪,是……是仙女?”

“啊?”栩栩目瞪口呆,十分羞愧道,“我真的只是个凡人,不是妖怪,更不是仙女。我,我是有个夫君,但他也只是个凡人,而且三百年前已经战死在边关,他也没你们说的有那么玄乎的本领。或许,或许只是巧合吧。”当然,如果不是巧合,那该多好。

洛小阖突然想起了什么,锤手道:“我们神庙里至今还挂着那位神仙的画像,不如我带你去看看。不论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去拜拜神仙,烧烧香也是好的。就算不是为了烧香,去看看那位神仙的画像也不吃亏,因为那位神仙的模样实在太好看,不怕得罪栩栩姑娘,其实我觉得栩栩姑娘已经很好看了,属于百里挑一的那种好看,可是他比你还好看。”

栩栩很是尴尬,心想,就我这模样还百里挑一,勉强算个好看的人罢了。出于想知道那个神仙究竟有多美,她连连点头,“那劳烦你带我去拜拜他,烧烧香。”

“好,姑娘和我来。”洛小阖十分兴奋。

那位神仙的画像是村子里花了很大的价钱请的当时最有名气的画师来画的。说来也是凑巧,请来画师的那天,正是神仙醒来的第三日,要离去的日子。那日,正值春暖花开,村子里一片绿意盎然,蓝天白云,远处的背景是广阔无垠的沙漠。他站在那里,一身白衣,如墨的长发,如仙的容颜,清冷而高如孤月的姿态,脱离世俗之外,令人叹为观止。便是那位经常画仙人的画师,也被震惊。即便只是看了神仙那一面,也能凭着深刻的记忆,将那一幕一丝不苟几乎还原性地画了出来。

画像就挂在烧香的庙堂之上,供人敬仰,供人朝拜。

此刻,正有三四个人跪在那里烧香。栩栩在洛小阖的引路下,从旁侧走了进去,然后看着高高挂在前方的画像,眼神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有关于那个人记忆纷至沓来,一时间各种情感涌上心头,五味俱杂,难以言出。

那画上的人分明是她的夫君夏大夫,一点儿也不参假。那样的姿态,那样的神情,那眼那鼻那唇,即便是如他的双生兄弟夏云欢,复制的也只能是他的模样。这世上,他是这样的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洛小阖之前说过的话回荡耳边:

他要去找他的妻子,又说他的妻子叫栩栩。

原来,不是巧合,不是巧合……

她一步一落泪地走向堂前,走到那幅画前,抬手摸着画上的人,放声痛哭。

堂下正祭拜的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彼此疑惑地望望,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手里的香送上去了。

洛小阖亦是目瞪口呆了一会,回过神,连忙将栩栩拉开。

出了庙堂,天色已经渐暗。